吴太傅转身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旋即将顾裴喊了起来,“九殿下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您要慎行俭约的美德,怀着长久的计谋。”顾裴没有丝毫停顿便说了出来,倒是另一旁站着的顾嘉宜自打太傅喊起他便撅着嘴。
“嘉宜公主现在可知晓了?”吴太傅侧身看向一旁的顾嘉宜,手中戒尺在《孟子》竹简上轻叩三下。
顾嘉宜忙将鎏金袖箭往书案下藏了藏,仰脸绽出甜笑:“太傅讲得明白,嘉宜都记着呢。”说着故意晃了晃写得密密麻麻的绢本,那上头还沾着方才偷吃的蜜饯糖霜。
吴太傅目光在她袖口停留片刻,终究只是挥了挥手,待转向门口时,老臣浑浊的眼睛忽地一亮:“九殿下可否再谈谈'得道多助'的感悟?”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顾裴的声音清凌凌落在学堂里,“譬如城东桃李,花开时蜂蝶自来。”
最后一字刚落,后排几个世家子突然打翻了砚台,他们父亲正是前些日子在朝堂上,为童谣上书谏言的几位大臣。
“吾儿悟性高也。”
鎏金屏风后转出明黄身影,惊得满室学子慌忙起身,顾嘉宜的绢本掉在地上,露出里头描了一半的弓箭图样。
宋帝踩着那页绢本走到顾裴案前,指尖在《孟子》上点了点:“朕竟不知,九子对农事也这般精通。”
“儿臣惶恐。”顾裴垂首时,瞥见宋帝腰间新换的蟠龙玉佩,正是去岁南疆进贡的血玉,原该在太子生辰时赐下的。
宋帝忽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这个动作太重,震得案上竹简哗啦作响,也震落顾嘉宜藏在袖中的鎏金箭矢。
“陛下!”吴太傅慌忙去挡。
“无妨。“宋帝笑着踩过那支小箭,“三娘活泼些也好。”临走时却又回头:“裴儿方才说的蜂蝶,倒让朕想起御花园新进的墨色牡丹。”
直到明黄衣角消失在回廊,顾裴才松开攥得发白的指节,竹简上“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八字,早被冷汗浸得模糊。
昭和宫内
顾裴被赞赏的消息传来时,何贵妃正对镜卸簪,金镶玉的步摇在妆台上轻叩三声,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却纹丝未颤,直到更漏指向子时,殿中才突然传出瓷器碎裂的脆响。
云竹是寅时回来的。
程念倚在廊下数星子,听见脚步声抬头时,月光正照见云竹半边染血的衣领,她瞳孔骤缩,转身便往偏殿跑,那里藏着张昭容生前藏在匣中的金疮药。
“别点灯。“云竹靠在门框上喘气,血珠顺着下颌滴在交领上,“惊动了守夜的......“
程念已经拧开了青瓷药罐,药粉洒在伤口上时,云竹的呼吸声明显重了几分,却硬是没哼一声。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地上几片带血的碎瓷,正是贵妃最爱的那个越窑秘色盏。
“姐姐今日的胭脂,倒是别致。“程念指尖沾了药膏,轻轻点在云竹伤口,声音带着笑,眼底却凝着霜,“贵妃娘娘的赏赐?“
云竹突然攥住她的手腕,两人影子投在窗纸上,像极了一对亲昵交谈的姐妹。
“九殿下近日的膳食......“云竹在她掌心划了三个字,又猛地抬高声音,“这茉莉膏果然清香!“
程念会意,笑着应和两句,转身时袖中已多了张字条,正是方才云竹借着动作塞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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