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韫蓦然一怔,随后心里如墨浪翻雪,滚滚天雷震于昆仑心际,他恍了神似的颤声问道:“当真么?”
宋湘宁用力推开他,抽身离去,眼角的余泪倔强地遗留在上:“皇上既已有了答案,何必再问嫔妾。”
她抽泣着,哽咽的声里却更含了决绝:“嫔妾的第一个孩子,无声无息地折在了这宫墙里。孩子的冤屈还未昭雪,为人生母,岂能因畏怯而分离遁走?今得天意垂怜,才让他又回到了皇上与嫔妾的身边,难道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双亲生离吗?”
她向前微倾,握住男子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小腹之上,让那冰冷的龙鳞贴附在孕育着微弱生命的温热之处。帝王沉沦在这一刻的脉脉(o)中,一瞬间,逝去的哀痛与新生的希望,似乎被一道无形的羁绊重又牵缠到了一处。
“玥儿不走。玥儿要留在这里,亲眼看着皇上肃清寰宇,重整乾坤。玥儿要在这里,平安诞下这个孩子,让他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之下,承欢于父母膝前。宫墙种种固然险恶环身,却更是皇上与嫔妾的家国所在。\t旧痛未瘳,新望已临,玥儿愿与阿韫,共担风雨。”
公西韫眉宇的沉郁刹那散去,尽释了所有羁縻。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却没立刻出声,只由着微凉的指节轻覆在那带着点点温意的衣料上,不愿收回,却也不敢更进一步,像是护着一件稀世的珍宝。
他抱着她,温润的手掌抚摩着她的后背,怅然的声音若梅心沁暖。他另一只手抬起,指腹轻轻拂过她眼下未干的泪痕,动作轻得像拂去花瓣上的晨露,“我答应你。”
宋湘宁依偎着他,好似光阴尽凝此止于此安然之时。“玥儿知道,那晚夜雨时玥儿梦魇,也是皇上陪在身侧尽心温护。宫里的日子漫长,玥儿怕的有许多,可只要有一样在,玥儿便不怕了。”
她挽住男子的脖颈,光洁如玉的额头摩挲着他和润的脸颏,温存间絮絮道:“只要皇上的手握住嫔妾的手,风雨中有两个燕儿相互依偎,即便是再难的道路,再苦的时日,嫔妾也不会惧怕。”
公西韫的心先是绵密的痛,继而又有煦煦春水荡涤了一腔的酸楚。他低头轻吻住她的耳垂,如和风呢喃:“你懂得此心。唯愿此后,吾与君不复相欺。”
湖亭的暖意融融,为春风拂过,化成星星白榆。柔和的光色竟遮了清辉冷月,更衬得湖畔纷纭的柳絮循律翩跹,掩去了来时的篇章。
蓉城的雨素来是多的。青灰色的天幕洒下烟雨微微,水上的船客醉吟笙歌披着蓑衣归来,原是舒莞音最喜的意境。
可如今,窗外悠然的斜风细雨却扰得她心神紊乱。
表哥去岭南已逾半月,却未见音信如何。她虽有心传书问候,但一怕表哥事务缠身,平白书信添扰反误了表哥行事;二来,不知姨妈尝修书否,若是姨妈尚未传信,她这个隔了一层亲缘的表妹贸然问安,倒难免让人多思。
思及此,舒莞音觉得脸上有些热意,举镜照视,只见两颊上有酡颜浮现,衬得她与往日颇有不同。娅奼含情,深意难诉,最显少女芙蓉粉面,较靓妆翠黛更为娇俏动人。
舒莞音忙以袖掩面,放下铜镜,不敢再看。复取了方才未绣完的雨后青竹香囊,辇起了针线。却是心里藏事,针脚却迟迟落不下去。丝线在指尖绕了三圈,还是戳错了地方,指尖渗出血珠,她慌忙用一方素帕拭去,不想被秋荷看见。
后世多有墨客叹此,正有作《行香子》者曰:“秋水潋滟,春意弄弦。凭窗雨、娇靥羞含。拈针性阑,相思情耽。静日怀远,冷月烟,忆君颜。江上笙歌,吟罢流年。惹娇泪、潺水涟涟。复起丝线,锦绣翠竹。却思岭南,情意绵,芳事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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