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音刚落,人群里反应可就大不一样了。
那些换到了肉的人,抱着沉甸甸,用油纸或麻绳捆扎好的野猪肉或骨头,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气洋洋。
有的还特意把肉露在外头显摆,油汪汪的肉块在寒风中格外扎眼,引来一片羡慕嫉妒的目光。
他们心满意足,开始三三两两往家走,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讨论着晚上是红烧还是炖汤。
笑声在冷风里格外响亮,仿佛提前过上了年。
可那些得了消息晚了一步,或者手上票子不够多没抢上肉,只换了点下水甚至空手而归的人,此刻才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挤过来。
手里攥着的票子被汗水浸得发软,却没能换成肉,急得直跺脚,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
他们看着别人怀里的肉,再看看陈冬河和奎爷手里那厚厚一摞煤票,又听着两人刚才那番“亏了”“多此一举”的对话……
心里那股子酸水,怨气,还有被落下的憋屈和不甘,就像烧开的滚水,“咕嘟咕嘟”地顶了上来,烧得心口疼,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他们就能换到肉?
凭什么我拿着票子就换不着?
他们倒腾煤票,还不是想赚差价?
那得赚多少啊?
听奎爷那意思,陈冬河还亏了?
亏了还能弄这么多票?
骗鬼呢!
当我们是傻子?
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我们没换到肉的,岂不是更亏?
白跑一趟,还看着别人吃肉!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几个没换到肉的汉子,都是矿上出了名的愣头青,刺头。
互相使了个狠厉的眼色,闷着头,一声不吭地挪动脚步,有意无意地,把陈冬河和奎爷他们离开的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抱着肉喜笑颜开往回走的人被他们粗鲁地推开,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矿上下工的汽笛声早就想过不知道多久。
暮色低垂,天穹压得极低,像一口锈迹斑斑的硕大生铁锅,沉甸甸地扣在煤灰弥漫的小城头顶。
寒风裹挟着煤屑和冰碴子,刀子似的刮过巷道口,刮在人脸上生疼。
汉子们刚从地心深处钻出来,浑身被汗碱和煤灰糊得严严实实,只剩眼白和牙齿在黢黑中亮得扎眼。
骨头缝里都往外渗着酸水,喉咙干得冒火,拉风箱似的喘着粗气。
家门口那口冰凉的粗陶水缸子都顾不上扒拉一口,就被满街筒子炸开的信儿砸懵了。
“北大街口!奎爷的肉!拿煤票就能换!去晚了,毛都不剩一根!”
这话像根烧红的铁钎子,“滋啦”一下捅进了这帮累得三魂丢了七魄的爷们儿心窝里。
什么腰酸背痛、腿肚子转筋,全他娘抛到了九霄云外!
供销社的肉案子排三天队,也轮不到指甲盖大的一星儿肥膘。
年关的油腥味成了梦里才有的奢望。
此刻,这消息就是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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