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刑部大堂。
万年县县尉顾闻正坐在门口打着瞌睡,他与刘树义返回长安城后,见天色已晚,就想与刘树义告辞,赶紧与刘树义切割。
他没想到,刘树义竟然真的能在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内,将两年前三司与万年县县衙都查不出丝毫线索的案子,给找出这么多线索来。
甚至连隐藏这么深的御厨秦希光都给找到了。
但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慌。
毕竟他很清楚,此案与陛下脱不开关系,刘树义找到的线索越多,就代表越接近陛下,若是接下来真的把陛下的名字给查出来,等待刘树义的,一定是陛下的雷霆怒火。
哪怕自己已经提前让李县令帮自己禀明陛下,让陛下知道自己是被迫配合调查的,可万一陛下担心自己会泄露消息,从而将所有知情者都灭口呢?
所以,他现在真的一点都不希望与刘树义扯上关系,只想有多远跑多远。
可谁知,刘树义却根本不同意自己离开,哪怕自己磨破了嘴皮子,自己已经将所有知晓的案子消息,都告知了刘树义,自己跟着刘树义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刘树义仍是不同意。
并且刘树义还,若是自己贸然离去,他有理由怀疑自己想要给凶手通风报信。
这话一出,自己还如何离开?
只得心里把刘树义骂的狗血淋头,咬牙跟来了刑部。
而结果,到了刑部后,刘树义就好像忘了自己一样,根本不搭理自己,使得自己连个休息的房间都没有,只得随便找个地方坐着,一边想着如何找理由远离刘树义,一边又在想如何在刘树义被陛下算账时,井下石,以报刘树义胁迫之仇。
就这样,想着想着,他竟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顾县尉,你怎么还在这?”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李县令?
自己怎么会梦到李县令?果然,刘树义这混蛋,欺人太甚,让自己做梦都想找李县令告状。
“顾县尉?”
顾闻正想向李新春痛斥刘树义的罪责,忽然感到肩膀被人一推,他怔了下,突然睁开了双眼。
然后……
他就发现万年县县令李新春的大脸,正在自己面前不到一掌距离。
而李新春的手,也在摇晃着自己的肩膀。
“这不是梦!”
他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行礼:“李县令,你怎么会在这?”
李新春见顾闻清醒过来,视线扫了一眼空旷的刑部大堂,道:“刘员外郎派人请本官来刑部,至于何事,本官也不清楚。”
“什么?”
顾闻愣了一下,迅速想起返回长安城后,刘树义吩咐陆阳元去请秦希光四个恩人的事。
他双眼瞪大,下意识道:“李县令就是那四人之一?”
“什么四人之一?”
李新春面露疑惑,道:“不过本官在来的路上,确实遇到了其他人,算起来,还真是四人。”
顾闻闻言,连忙向李新春身后看去。
果然,在李新春的后面,正站着三个气质不同,却都充满着贵气之人。
看着这三人的样貌,李新春不由咽了口吐沫。
“国子博士、谏议大夫、太仆寺少卿……”
“刘树义疯了吗?”
“就因为秦明风随便写出来的四个名字,就敢将他们当成嫌疑人都叫过来!”
李新春见顾闻面色不对,眸中神色闪了闪,沉声道:“顾县尉,你是不是知道刘员外郎为何要将我们叫来?”
听到李新春的话,学富五车的孔祥,严肃古板的潘科名,脸上一直都是笑呵呵笑容的韩熙,都第一时间看向顾闻。
他们也很好奇,刘树义一个刑部司员外郎,深夜将他们叫到刑部,所为何事。
“这……这个……”
顾闻有些犹豫。
李新春道:“你知道什么就什么,刘员外郎既然将我们叫来,肯定不会对我们隐瞒,你现在,与他稍后,没什么区别。”
其他三人没有话,明显也同意李新春的话。
顶头上司都开口了,顾闻自然不会替刘树义隐瞒,他直接道:“事情是这样的,刘员外郎今天突然间,无缘无故要调查马郎中灭门案,然后在调查途中……”
他以极快的语速,讲述了刘树义是如何分析出马清风灭门案当晚,马府正宴请贵客,以及后厨里有外人的事,又是如何从酒楼那里得知马府后厨的外人是魏济,以及从魏济学习厨艺的事,又找到御厨秦希光。
最后他们找到秦希光时,秦希光已经被杀,刘树义又是如何进行分析,得出杀害秦希光的凶手,是秦希光的恩人。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刘员外郎请诸位过来,应该是诸位都帮过秦御厨吧?”
顾闻的声音下,可在场四人,却半晌无声。
无论是马清风灭门案里隐藏的秘密,还是刘树义神迹一般的查案速度,亦或者他们自己无缘无故成为了嫌疑人……每一件事,都不是他们能够提前预料的事,对他们的冲击都很大。
他们想过刘树义请他们来刑部,可能是为了某件案子,想让他们配合。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来这里,根本不是配合,而是要被调查的人,就是自己!
那可是马清风灭门案啊!
三十多条人命的超级大案!
若真的背上了这个案子,别是他们现在的品级,就算是杜如晦那种品级,也不可能活得下来。
而且更别,此案众所周知,是当年还是秦王的陛下暗中主导。
所以,刘树义究竟是真的要调查凶手,还是为了给陛下找一个替罪羊,他们也都无法确定。
还有,此事一旦传出去,让其他同僚和百姓知道,刘树义在怀疑他们,哪怕刘树义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刘树义之前打下的名声,其他官员会如何看自己?百姓又会如何看自己?
到那时,就算刘树义最后没有证据不了了之,自己的名声名望也必然会受到打击。
疑似三十五条人命的凶手……这个名头,除了陛下外,谁还能扛得住?
便是陛下,都因为这个名头,无法顺利收服息王旧部,他们处境只会更糟。
一想到这些,他们脸色便都沉了起来,便是一直笑呵呵的太仆寺少卿韩熙,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李新春语调也冷了起来:“刘员外郎可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凶手就在我等之中?”
“这……”
顾闻仔细想了想,旋即摇头:“应该还没有吧。”
“没有?”
李新春冷笑道:“没有足够的证据,只凭与一个御厨的儿子交谈,就将我们四人打上疑似凶手的标签,甚至直接叫我等过来审问……他刘树义是觉得我等好欺吗?”
其他三人仍未开口,可不开口,在此刻,也代表着默认。
且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证明他们此刻有多羞恼。
顾闻感受着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肃杀起来,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真不知道刘树义怎么想的,竟敢一口气得罪这么多人。
幸亏自己提前让李县令禀告陛下,李县令已经知道自己是被迫配合调查的。
否则李县令可能都会认为自己背叛了他。
“刘员外郎呢?”
谏议大夫潘科名看向空无一物的刑部大堂,本就不苟言笑的他,此刻眉头紧锁,更让人生畏:“他将我等叫来,却还不露面,这是轻视我等吗?”
孔祥道:“或许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处理,耽搁了时间吧。”
韩熙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可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把我们叫来,很明显我们就是最大的事,他还有什么要事?”
李新春冷笑道:“本官在万年县衙,还从未这样晾过其他人,没想到,在刑部倒是体验了一把被人晾的滋味,刘员外郎好大的排场啊。”
听着众人的话,顾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只觉得刘树义要完了。
不仅陛下容不得他,这些大官也不会放过他。
还好,自己足够英明,果断与刘树义拉开距离,否则自己得悔死。
不远处,廊道的拐角处。
杜构听着刑部大堂门口那断断续续的声音,看着他们脸上不愉的神色,不由看向刘树义,道:“还不过去?”
其实李新春等人刚与顾闻话时,刘树义等人就已经到了这里。
只是刘树义并未去见他们,反而见他们向顾闻询问,直接停了下来。
此刻听到杜构的话,刘树义漆黑的眼眸这才从对面几人身上移开,他笑着道:“有顾县尉替我解释,我也能省下一些口水,挺好。”
省下一些口水?
杜构忍不住道:“口水是省下了,麻烦也更大了。”
刘树义笑着看向身后的杜如晦,道:“有杜公在,不会有麻烦。”
杜如晦深深看着刘树义,他此时才明白,为何刘树义回到长安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杜构把自己赶紧带来。
刘树义分明是已经想到李新春等人会有多羞恼,乃至于不愿配合了。
而且刘树义很明显,也是故意为之。
但凡刘树义刚刚过去,不给顾闻解释的机会,以刘树义的口才,绝对能出更好听的解释,至少不会让李新春等人如此羞恼与不满。
可刘树义没有,他故意停下脚步,故意给顾闻制造机会……
其目的……
杜如晦回想着刚刚几人的反应,眸光微闪。
“是在观察他们,从而判断谁可能是摇光吗?”
杜如晦深吸一口气,既然刘树义已经开始了行动,那自己也不能拖后腿。
他迎着刘树义的视线,微微颔首:“有我在,的确不会让你有麻烦。”
刘树义笑着拱手:“有杜公这句话,下官心里就有底了,时间差不多,我们确实该过去了。”
…………
“下官忙于公务,一不心就忘了时间,让诸位上官久等,还望诸位见谅。”
李新春等人正满是怒火的责怪刘树义,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他们怔了一下,迅速意识到来人是谁。
李新春顿时皱眉转过身去,就要冷声斥责刘树义没有时间观念,耽误自己等人的宝贵时间,结果话还未出,就看到了刘树义身旁的杜如晦。
然后……
到了嘴边的斥责,顿时就被他咽了回去。
脸上的冷意迅速变成笑容,他没去理睬刘树义,连忙向杜如晦拱手行礼:“见过杜仆射,刘员外郎原来是与杜仆射在一起处理公务,因处理公务耽误些许时间,很是正常,刘员外郎不必感到歉意。”
潘科名等人见到杜如晦后,也都是连忙行礼。
不过潘科名性情古板严肃,他没有如李新春一样圆滑,仍是道:“刘员外郎以后还是要尊重我等的时间,我等非是犯人,此番也是被刘员外郎邀请而来,结果我们到了半晌,刘员外郎才姗姗来迟,着实不应该。”
刘树义闻言,也不动怒,他拱手道:“潘大夫的是,下官以后一定引以为戒,绝不再犯。”
潘科名神色这才略微好了一点。
一脸笑呵呵的太仆寺少卿韩熙拍了拍手,笑道:“潘大夫还是太严肃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值得在杜仆射面前责问杜仆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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