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奇怪的,这里的一家店铺也是一对老夫妻。
商御衡看着自己的妻子吃着炒手,觉得这一刻她很温柔。
店里的灯光不甚明亮,昏黄地洒在宋清篁的侧脸上。
她正低头小口咬着馄饨,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她素日里略显锐利的眉眼。
这般温顺模样,竟让他看得有些痴了。
“好吃么?”他轻声问,伸手将她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宋清篁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老夫妻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你也尝尝?”说着,舀起一个饱满的炒手,递到他唇边。
商御衡张口接了,慢慢咀嚼。
肉馅鲜美,皮薄而有韧劲,的确是难得的美味。
但他更享受的是妻子此刻难得的温柔。
平日里她在商场上雷厉风行,多少人望而生畏,只有他知道,她内里还藏着这样柔软的一面。
“方才那位赵女士,”商御衡忽然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笑,“你猜她同我说了什么?”
宋清篁抬眼,见他笑得有些古怪,便知不是正经事,只淡淡道:“总不会是又要给你介绍生意。”
“比那有趣多了。”商御衡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她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我。”
宋清篁手中的勺子顿了顿,随即失笑:“介绍给你?做什么?做秘书?”
“做小老婆。”商御衡一字一顿道,眼里满是戏谑。
店里的老夫妻正在柜台后包着馄饨,闻言手上一停,互相对视一眼,又装作没听见似的继续忙碌。
宋清篁先是怔了怔,继而竟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越,在安静的小店里格外清晰:“这年头,居然还有母亲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人家当小老婆的?”
商御衡看她笑得开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她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多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是好事。她女儿年轻乖巧,定不会与你争什么,只求个安身之处。”
宋清篁舀起一勺汤,慢条斯理地吹了吹:“那你如何回的她?”
“我说——”商御衡拖长了声音,看见妻子虽然故作镇定,耳朵却悄悄竖起来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商某家有悍妻,若是纳了小,怕是连家门都进不去了。”
“胡说!”宋清篁嗔怪地瞪他一眼,“我何时拦过你这些事?你娶了陶苒的事情,不也娶了。”
听见这话的男人愣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必须和她说明白。
“我和陶苒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初是因为父亲牵连其中,能救父亲的只有陶苒的父亲,我娶她,也是他们家提出来的……”
其实就是这样的,也没那么复杂。
商御衡害怕她再有什么误会,虽然这样的话也说过的,可真的不想她误会什么的。
宋清篁听着只是淡淡一笑,其实她知道的,只是不想让自己想太多,觉得现在就这样就很好了。
等着吃完之后,两个人一起离开。
暮色渐浓,黄浦江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外滩。
商御衡握着宋清篁的手,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今天倒是难得,”宋清篁轻声说,指尖在他掌心微微一动,“你这样拉着我散步。”
商御衡的手指收紧了些,面上却依然平静:“从前总觉得在外面这样不妥当。如今倒想通了,乱世里,谁能说得准明天的事。”
其实这样的话也是说辞的,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没有升华到那种地步。
可是此时此刻,像是自然发生一样,他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的。
他们沿着法租界的林荫道慢慢走着。
路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叶片已经开始泛黄。
路上行人不少,有许多西装革履的洋人挽着穿着旗袍的中国女子,也有日本军官趾高气扬地走过,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宋清篁的目光追随着一对日本军官的背影,轻声道:“这几日租界里的日本人越发多了,前天我去买绸缎,虹口那边的店铺已经挂上了日本旗。”
商御衡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不只是日本人,”
他压低声音,“德奥那边来避难的人也不少,听说公共租界已经人满为患了。”
走到一个报摊前,商御衡停下脚步,买了一份《申报》。
报童找零时小声嘟囔:“先生,明日可能要涨价了,说是纸张紧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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