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宋小姐何必如此着急?美惠子夫人一片盛情,况且……”
他拖长了语调,眼神变得有些锐利,“我对你们中国的丝绸和旗袍也很有兴趣,正想向宋小姐好好‘请教’一番。坐下,喝杯茶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这不是邀请,这是命令。
空气仿佛凝固了。
山口美惠子垂眸看着茶杯,仿佛那釉色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宋清篁清楚地知道,她走不了了。
强行离开,恐怕会立刻激怒对方,后果不堪设想。
阿秀还在外面等着,一个时辰……她必须拖延时间。
“那就……叨扰一杯茶的时间。”她的声音听起来,竟出奇地平静,像深秋无波的古井,听不出一丝心底的惊澜。
大佐的目光自始至终,如同黏腻的蛛网般缠绕在她身上。
自上次一场惊鸿一瞥,这个女子清冷疏离的气质便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没想过能这般近距离地、单独地再见她,心底那点阴暗的贪念几乎要破土而出,但“商御衡夫人”这个身份,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悬于他的欲念之上。
他只能按下翻涌的心绪,脸上的笑容愈发殷勤,言语间满是过火的奉承:“能得夫人赏光,真是蓬荜生辉。”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执起茶壶,为她续上微烫的茶水,动作间刻意放缓,目光掠过她纤细如玉的手指。
宋清篁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白瓷杯沿氤氲的热气上,仿佛那是最值得研究的物事。
她极轻地颔首,避开他实质般的注视:“大佐过誉了。”
她的声音疏离而客气,每一根神经却都紧绷着,感知着门外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茶室内的日影悄然偏移了几分。
大佐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煎熬,或者说,他乐于欣赏她这强自镇定下的细微不安。
他转而谈起东洋的茶道,言语间不乏炫耀之意,试图引起她的兴趣,目光却始终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上流连。
宋清篁的回应愈发简短,几乎只是单音节的附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几乎要达到顶点时,茶室外的廊道上,传来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踏碎了原本凝滞的气氛。
下一刻,茶室的移门被“唰”地一声拉开,动作干脆利落。
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遮住了门外的光线,逆光而立,轮廓分明。
商御衡的目光如冷电,先是在宋清篁身上迅速扫过,确认她无恙,随即沉沉地落在大佐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的脸上。
宋清篁一直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一直紧攥着衣袖的手指悄然松开,一股近乎虚脱般的安心感席卷全身,让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挺直的脊背。
他来了。
“清篁,”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关切,直直穿透空气,“你还好吗?有没有事?”
这简短的问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强装的镇定外壳下所有的委屈与后怕。
她抬眸望向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虽轻却清晰:“我没事。”
只是这三个字出口,心中那块高悬的巨石仿佛才真正落了地,让她得以重新呼吸。
确认她无恙,商御衡的目光才缓缓移向茶桌另一端的大佐。
那眼神中的温度骤然冷却,变得锐利而充满压迫感,不再是丈夫的关切,而是一位权重者冰冷的审视。
“大佐,”他开口,语调平稳无波,却字字重若千钧,不容敷衍,“我的夫人在此叨扰多时,为何不让她离开?”
室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大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显然没料到商御衡会如此直接,毫不顾及表面客套。他干笑一声,试图用热情掩饰尴尬,抬手示意了一下桌上的茶具:
“商先生误会了,完全是误会!能邀请到尊夫人如此风雅的人物,是在下的荣幸。不过是见商夫人对茶道颇有见解,一时兴起,多请教了片刻,品尝一下我刚得的珍品玉露罢了。怎敢有丝毫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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