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张曾经充满了智慧和威严的脸上,沾满了蛋黄和菜叶,狼狈到了极点。
他抬起头,透过囚车的栅栏,看向外面那些,一张张充满了仇恨和愤怒的脸。
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荒唐。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明明,那个大唐皇帝,才是屠戮百万,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
可为什么,现在,他,却成了万民唾骂的罪人?
而那个暴君,却成了,万民拥戴的,神武天帝?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他想不明白。
他也,没有时间,去想明白了。
囚车,在锦衣卫的护卫下,穿过了那长长的朱雀大街,穿过了那一道道,充满了压迫感的宫门。
最终,停在了那座,象征着大唐帝国最高权力的,金銮殿前。
“带上来!”
随着一声冰冷的喝令。
张巨鹿等人,被锦衣卫们,粗暴地,从囚车里拖了出来。
他们被押解着,走上那长长的,由白玉铺就的台阶。
每走一步,张巨鹿的心,就沉一分。
他能感觉到,从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散发出的,那股,足以让神魔都为之颤栗的,恐怖威压。
他知道,今天,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当他,被押进那座,宽阔得,足以容纳数千人的金銮殿时。
他,彻底地,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
只见大殿的两侧,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身穿各色官袍的文武百官。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冷漠而又骄傲的表情。
而在那文武百官的最前方,是十几个,身形各异,但身上,都散发着,非人气息的“将军”。
一个,身穿血色铠甲,只是站在那里,就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一个,手持一杆方天画戟,那双眸子里,充满了暴虐和毁灭的欲望。
一个,胯下仿佛骑着一匹无形的乌骓马,那股霸道绝伦的气势,仿佛要将这天,都捅出一个窟窿。
张巨鹿,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双腿,在不停地打颤。
他认得他们。
或者,他从情报里,“看”过他们。
人屠,白起!
武安君,吕布!
霸王,项羽!
这些,只存在于神话传中的,绝世凶神,此刻,竟然,都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而这,还不是最让他感到恐惧的。
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那高高的,九龙宝座之上。
那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帝王。
他,就那么懒洋洋地,斜靠在龙椅之上。
他的身边,环绕着六位,风姿各异的绝色女子。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在看一场好戏的笑容。
但,就是这个笑容,却让张巨鹿,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彻骨的寒意。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主宰着所有神魔,主宰着这片天地的,至高无上的……神。
或者,魔。
“噗通。”
张巨鹿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在了那冰冷的金砖之上。
他身后的那些离阳大臣,也同样,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在这一刻,他们离阳王朝,最后的,一丝尊严,也彻底地,烟消云散了。
金銮殿内,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跪在大殿中央,狼狈不堪的离阳使团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轻蔑、嘲弄,和毫不掩饰的快意。
高高的九龙宝座之上,李璘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他没有开口。
只是对着身旁的袁天罡,使了个眼色。
袁天罡心领神会,他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了一卷,长长的卷宗。
然后,他用他那特有的,沙哑而又充满了威严的声音,高声宣读了起来。
“离阳罪状录!”
“其罪一:倒行逆施,不修德政。离阳赵氏,窃取天下三百余年,不思进取,致使朝政腐败,宦官当道,土地兼并,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此为不仁!”
“其罪二:狼子野心,觊觎天命。见我大唐国力日盛,心生嫉妒,暗中勾结北莽蛮夷,妄图南北夹击,颠覆我大唐社稷,此为不忠!”
“其罪三:阴险狡诈,不择手段。以‘伐唐檄文’,罗织罪名,污蔑我大唐天帝,以‘异姓王’之位,蛊惑天下江湖匹夫,行刺杀之事,此为不义!”
袁天罡每念一条罪状,他的声音,便提高一分。
那声音,如同惊雷,在整个金銮殿内,轰然炸响。
也如同重锤,一锤一锤地,狠狠地,砸在张巨鹿和他身后那些离阳大臣的心上。
他们,每听一条,脸色,便苍白一分。
他们,无法反驳。
因为,袁天罡念的,每一条,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当袁天罡,念完那长达数十条的罪状之后,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巨鹿,早已是面如死灰,汗如雨下。
他知道,今天,他们,是在劫难逃了。
就在这时,李璘那懒洋洋的声音,终于,从宝座之上传了下来。
“张巨鹿。”
“罪……罪臣在。”张巨鹿的身体,猛地一颤。
“袁天师刚刚念的这些,你,可认?”
李璘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但,就是这种平静,才最让人感到恐惧。
张巨鹿的心中,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认?
还是不认?
认,还是不认?
这两个字,像是两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张巨鹿的心头。
他这辈子,读了半生的圣贤书,做了一世的离阳首辅,自认为智计无双,能言善辩。
可今天,在这座金銮殿上,他却发现,自己所有的智慧,所有的言辞,都变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认了,就是承认了离阳赵氏是乱臣贼子,是罪该万死。那他,和整个离阳皇室,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翻盘的可能,只能任由眼前这个魔王宰割。
不认?
张巨鹿看了一眼那站在百官最前列,如同神魔一般的白起、吕布、项羽等人。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一个“不”字,下一秒,自己就会被这些人,撕成碎片。
死,他不怕。
他张巨鹿,为离阳操劳了一辈子,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他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
他不能让离阳赵氏,背上这万古的骂名。
他不能让天下人,都以为他们离阳,是错的。
想到这里,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突然从他的心底涌了上来。
他缓缓地,挺直了自己那早已弯曲的脊梁。
他抬起头,第一次,敢于直视那九龙宝座之上的,年轻帝王。
“陛下!”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铿锵和决绝。
“袁天师所言,罪臣……不认!”
“哗——”
他这句话一出口,整个金銮殿,瞬间一片哗然。
所有的大唐文武,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这家伙,是疯了吗?
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嘴硬?
就连跪在他身后的那几个离阳大臣,也都是一脸的惊骇。
他们拼命地,在后面拉扯着张巨鹿的囚服,示意他不要再了。
可张巨鹿,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
他看着李璘,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最后的光芒。
“陛下我离阳不仁,致使民不聊生。敢问陛下,这天下,三百年来,何曾有过真正的太平?”
“前有大奉王朝,分崩离析,诸侯割据,战乱百年。我离阳太祖,以布衣之身,提三尺剑,扫平六合,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这,难道不是功绩?”
“诚然,我离阳后期,是出了些问题。但,哪一个王朝,没有兴衰更替?陛下的大唐,就能保证,千秋万代,永不腐朽吗?”
“陛下我离阳不忠,勾结北莽。敢问陛下,若非你大唐,以神魔之力,步步紧逼,大有吞并天下之势。我离阳,又何至于,出此下策?”
“两国相争,各为其主。难道只准你大唐攻伐,就不准我离阳自保吗?”
“至于那‘伐唐檄文’,更是无稽之谈!那本就是韩貂寺那个阉人,为了一己私欲,伪造的文书!我离阳皇室,从头到尾,都未曾有过,与陛下为敌之心啊!”
张巨鹿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太安城的朝堂之上,舌战群儒,指点江山的时刻。
他将自己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都倾泻了出来。
他试图用自己最后的“道理”,来为离阳,争得一线生机。
大殿之内,所有的大唐官员,都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已经半死不活的老头,竟然,还有如此的口才和胆魄。
就连袁天罡和司马懿,这两个李璘最得力的手下,眼中,都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张巨鹿,确实是个人才。
只可惜,他跟错了主子。
也站错了队。
宝座之上,李璘听着张巨鹿这番慷慨激昂的“辩词”,非但没有丝毫的愤怒,脸上的玩味笑容,反而更浓了。
他内心的想法是:*有意思,真有意思。这老头,比北莽那个只会磕头的老家伙,可有趣多了。死到临头了,还想跟朕讲道理?还想把锅甩给一个死太监?真是天真得可爱。*
他轻轻地,鼓了鼓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大殿之内,显得格外刺耳。
张巨鹿的“辩词”,戛然而止。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李璘。
“得好。”
李璘看着他,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
“得真好。”
“黑的,都能被你成白的。”
“死的,都能被你成活的。”
“张巨鹿,朕,真是看你了。你这口才,不去当个书先生,真是屈才了。”
李璘的话,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张巨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你……”
“不过,你了这么多,其实,都没到点子上。”
李璘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骨子里的漠然。
“朕,之所以要灭你离阳,灭你赵氏。”
“不是因为你们不仁,也不是因为你们不忠。”
“甚至,不是因为你们,想杀朕。”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张巨鹿的心上。
“原因,很简单。”
“只是因为……”
“你们,太弱了。”
“而朕,看你们,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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