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烛闻言，心头猛地一跳，像被春日里的细雨点中湖面，泛起圈圈细碎的涟漪。她抬眼看向陆应白时，晨光正斜斜地落在他肩头，将玄色锦袍上暗绣的云纹染得微微发亮，他眼底的温和并非刻意敷衍，倒像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妥帖——连她回府后可能被人察觉煎药的小事，都被他提前考虑到了。
“王爷这般费心，臣女……”楚明烛话到嘴边，又觉寻常的“多谢”太过单薄，只能垂眸攥紧了裙摆，将那点感激压在心底，“日后定当设法报答。”
陆应白闻言轻笑一声，语气依旧平和：“楚小姐不必挂怀，你我同为先帝嘱托之臣，互相照拂本是应当。况且昨夜之事，你也是为了追查军械失窃案才涉险，本王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他话锋微转，目光扫过窗外渐亮的天色，“时辰不早了，你需赶在楚府下人起身前回去，免得落人口舌。”
楚明烛点头应下，刚要转身，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陆应白：“王爷，昨夜那几名黑衣人……”
“已交由大理寺审问，”陆应白打断她的话，语气多了几分严肃，“你放心，若有线索，本王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你。只是你回府后，切不可再单独行动，此事背后牵扯甚广，需多留个心眼。”
楚明烛心中一暖，重重点头：“臣女谨记王爷教诲。”说罢，她捧着瓷瓶，快步走出厢房。院外的马车已候在墙角，青色的帷幔低垂，恰好能遮住车内人影。侍卫见她出来，连忙上前掀开帘子，楚明烛弯腰上车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偏院的方向——晨光中，陆应白的身影立在廊下，正朝她轻轻颔首。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楚明烛坐在车内，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瓶，瓶身上的缠枝莲纹硌着掌心，却让她莫名觉得安心。她想起昨夜在密道中，若不是陆应白及时出现，她恐怕早已落在黑衣人手中，如今再加上这瓶精心准备的药丸，这份恩情，她是真的记下了。
与此同时，陆应白目送马车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了书房。书童已将热水备好，他褪去外袍，露出里面的中衣，肩头一道浅疤若隐若现——那是早年征战时留下的旧伤。他用巾帕擦拭着脸，目光落在书案上的密函上，眉头微微蹙起。昨夜的黑衣人虽被擒获，可他们口中咬着的毒囊却早被吞下，连一点身份线索都没留下，看来这军械失窃案，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来人。”陆应白扬声唤道。
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入：“王爷有何吩咐？”
“备轿，去大理寺。”陆应白将巾帕扔在铜盆里，声音沉了几分，“本王要亲自提审那几个俘虏。”
而此刻的临安侯府东跨院，陈芜的怒火仍在熊熊燃烧。她赤着脚站在床前，看着地上散落的珍珠与破碎的纱料，气得浑身发抖。方才叶儿召集了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与小厮，二十多号人齐刷刷地跪在院中，却没一个人敢吭声。
“说！到底是谁干的！”陈芜拎着一根玉簪，指着跪在最前面的婆子，声音尖利，“昨夜你负责守内院，就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影？”
那婆子吓得连连磕头，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很快就红了一片：“小姐饶命啊！老奴昨夜一直守在院门口，连眼皮都没敢合一下，真的没看到任何人进来！那刺客若真进了院子，老奴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拦住她啊！”
陈芜哪里肯信，上前一步，玉簪几乎要戳到婆子的额头：“没看到？那我的裙子难道是自己破的？还是说，是你这老东西嫉妒我，故意撕了我的裙子？”
“老奴不敢！老奴万万不敢啊！”婆子哭得涕泗横流，“小姐明察，老奴在侯府待了三十年，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侯府的事，怎么敢动小姐的东西！”
叶儿见状，连忙上前拉住陈芜的胳膊：“小姐，您消消气，张婆子一向老实，想必是不敢撒谎的。或许……真的是那女刺客干的？”
陈芜猛地甩开叶儿的手，眼神里满是阴鸷：“女刺客？她为何偏偏只撕我的裙子？侯府这么多院子，这么多贵重东西，她不偷不抢，专挑我的裙子下手？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来回踱着步，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日的情景——昨日她在“云锦阁”买裙子时，恰好碰到了楚明烛。当时她拿着这条姣纱裙爱不释手，楚明烛却在一旁淡淡说了句“碧色虽艳，却未必衬所有人”，气得她当场与楚明烛争执起来，最后还是掌柜的打圆场才作罢。
“一定是她！”陈芜突然停下脚步，眼神狠厉得吓人，“楚明烛昨日见我买了这么好的裙子，心里嫉妒，便故意派刺客来毁我的裙子！她就是见不得我比她好！”
叶儿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小姐，荣安县主毕竟是皇亲，咱们没有证据，就这么断定是她……会不会不太好？”
“证据？”陈芜冷笑一声，弯腰捡起一片破碎的纱料，“这就是证据！若不是她，谁会这么清楚我买了新裙子？谁会这么精准地找到我的院子？”她将纱料狠狠摔在地上，“叶儿，你现在就去打听，昨夜楚明烛是不是不在府中！若是她不在，那此事必定是她干的！”
叶儿不敢违抗，只能点头应下，转身匆匆往外走。陈芜看着她的背影，又看向衣架上的破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走到妆台前，拿起一面菱花镜，镜中的自己脸色涨红，眼神怨毒，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娇贵模样。
“楚明烛，你毁了我的裙子，坏了我的宫宴计划，”陈芜对着镜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笔账，我定要跟你算清楚！”
她猛地抬手，将桌上的胭脂盒扫落在地，脂粉撒了一地，像极了她此刻混乱又愤怒的心绪。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可这东跨院里的戾气，却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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