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內瞬间死寂。
图鲁別克猛地拍案而起,浑身气血翻涌,宛如一头暴怒的雄狮:“卢珩!你真当我回铁骑是泥捏的不成!”
卢珩缓缓起身,周身气势陡然攀升,脊椎如龙挺直,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你可以试试。”
两人目光如电,在空气中碰撞,隱隱有金铁交鸣之声。
卢珩忽然道:“你其实应该谢我。”
“谢你!”
卢珩点点头,说道:“若按著留后之意,过去被掳走的汉民,需全部送还,少一人—便杀你回十人抵命,是我劝住了留后。”
图鲁別克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狞笑一声:“好!好一个范阳军!”
卢珩缓缓起身,手按刀柄:“你可以试试。”
图鲁別剋死死盯著他,忽然狞笑一声,猛地转身,腰间弯刀“鏘”地一声弹出半寸,
寒光乍现:“那便战场上见真章!”
卢珩负手而立,淡淡道:“不送。”
吐鲁別克转身便走,身后隨从纷纷跟上。
待回人离去,卢珩眼中寒光未散,对身旁亲兵道:“传令边关,加强戒备。”
紧跟著,卢珩便去后府。
卢珩踏入留后府內堂时,李易正在写字,见他进来,头也不抬的道:“谈崩了”
卢珩抱手一礼,道:“回使者图鲁別克已怒而离去,扬言要战场上见真章。”
李易笔锋一顿,点头道:“那正好,待我回来,直接动手,”他抬头,吩咐道:“传令范阳军和契丹人,先搜集回各部动向。”
卢珩却摇头道:“属下虽已令边关备战,但那是为了以防万一。按谋划,此战该打不起来。”
“哦”李易眉头一皱卢珩沉声道:“属下既为幕僚,自当为留后解忧,而非无故添乱。若真要开战,属下也不会这般接待回使者,而是直接將其扣下,以作筹码。”
李易放下笔,目光锐利:“说说你的考量。”
卢珩从袖中取出一卷舆图,铺展於案上,手指点向漠北草原,道:“回虽强,但內部並非铁板一块。骨力裴罗虽统一回九姓,但仍有拔悉密、葛逻禄等部不服,暗流涌动,除此之外,又有吐蕃与回爭夺西域,双方摩擦不断,回主力被牵制在西线,东线其实兵力空虚。”
他手指一划,落在大唐北疆:“反观我范阳军,兵精粮足,又有契丹、奚族为援,若此时开战,虽能胜,但必损耗甚巨。而朝廷近年对河北诸镇多有猜忌,若我军与回两败俱伤,难保不会有人趁机发难。”
李易眯起眼:“依你之见”
卢珩拱手,道:“属下有三策,供留后定夺。”
“说。”
“上策乃疑兵之计。”卢珩直言道:“我军虽暂时无力、亦无权直接联络吐蕃、葛逻禄右厢等势力,但可故布疑阵。先令契丹游骑在边境频繁调动,再派死士假扮粟特商人,
在回王庭散布谣言,称拔悉密部正与我军密约,同时让奚族故意『泄露』军情,称范阳军已备好三万骑兵,只待开春便联合西边诸国、契丹等,东西夹击。”
李易沉吟起来。
卢珩又道:“中策为驱狼吞虎,室韦诸部与回素有旧怨,可遣使者联络蒙兀室韦、
大室韦等部,许以互市之利,诱其袭扰回牧场。我军则伴装不知,待其交兵时,再突然出兵宣称调解,实则暗中支持室韦,待回疲於应付,再以调停者身份迫其接受新规。”
李易点头道:“倒是繁琐,但也可用之为疑阵,又或徐徐图之,用之阳谋,继续——”
卢珩便道:“下策则是断筋截脉,若回执意为敌,可精选五千轻骑,借道契丹领地,突袭回与拔悉密部交界处的贸易重镇。焚其粮草即退,沿途散布『拔悉密勾结唐军”的假消息,以乱其心,此计虽险,但自来谋略越是直接,越是有效,可让回陷入东西两线猜忌,无暇东顾。”
李易听完,思索片刻,道:“如此说来,你觉得回人最怕腹背受敌”
卢珩回道:“回看似强盛,实则根基不稳。骨力裴罗虽號称可汗,但回九姓部落各自为政,去岁吐蕃在西域连夺三城,回主力尽数西调,如今东线空虚,所以正是最忌惮腹背受敌之时。”
他指尖压住舆图上的漠北草原,继续道:“除此之外,回赖以生存的商路,东接我大唐,西连西域,若我军与契丹联手截断东线,吐蕃在西边虎视耽耽,其国中必生內乱,
突厥强盛时,也是这般被东西夹击而亡。”
李易眼中精光一闪:“若最后,回人当真不管不顾的要出兵呢”
卢珩苦笑一声,拱手道:“那便是回命数如此,合该留后领兵討伐,建功立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以属下之见,回使者此番回去稟报后,其可汗必会权衡利弊,最多去朝廷上告留后一状,不会妄动兵马,毕竟—“
话未说完,李易已道:“毕竟什么毕竟朝廷不希望与回交恶”
卢珩心头一凛,垂首不语。
他心知肚明,自天宝以来,朝廷对边疆异族多採取怀柔之策,若非如此,也不会默许回在边境诸多跋扈之举,可眼前这位留后,却分明是个主战的主儿,怕是找到机会,就会北征!
自己的这些计谋看似是在算计回,实则是在救他们,与其让李易直接挥师北上,最后局势难测,不如用计谋让回知难而退,这样既能保全边疆安寧,又可为留后、为范阳军作长远计。
李易则对看舆图研究了一会,有些遗憾的道:“看这个局势,回可能真的会保持克制、韜光养晦,可惜了。”
卢珩一听,暗中擦汗。
另一边。
图鲁別克怒气冲冲地跨出范阳军府,脸色铁青,腰间弯刀“鏘”地一声半出鞘,又狠狠按了回去,然后翻身上马,回头了一口,厉声道:“范阳军欺人太甚!待本使回稟可汗,定要尔等付出代价!”说罢一抖韁绳,带著隨从卷过长街。
这一幕,恰被府外候著的五位大儒尽收眼底。
王严眉头微,道:“区区蛮夷,也敢在我大唐疆土上叫囂”
苏枚忧心的道:“怕是要起战事啊—若真打起来,边关百姓又要遭殃了。”
卢守仁则道:“蛮夷之辈,不通教化,合该以兵戈之。”
卢养道:“胡人虽蛮,但若能以圣人之道教化,使其归顺,岂不比刀兵相见更好”
就在这时,崔须远却幽幽道:“若与回交恶,那回胡儒焉敢再来放肆”
此言一出,其余四人皆是一愣,隨即神色微妙起来,而后不发一语,各自退去。
很快,这个消息如风一般传开,范阳城內人心浮动。
商贾们低声议论,担忧战事一起,商路断绝;百姓则懦懦不安,生怕胡人铁骑南下劫掠。
街头巷尾,流言四起,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回已调集十万大军,也有人信口胡范阳军早已暗中备战,只待一声令下。
然而,李易对这些纷扰充耳不闻,便是有人来稟报,他也只道:“风声鹤喉,无需担忧,卢先生、王先生在,翻不了天。”
时间流逝,流言渐消。
三日后,黎明时分,城外响起阵阵狼嚎。
茂密林中,三百狼骑列阵待发,玄挣披甲立於阵前。
远处,李易领著三十骑,缓缓靠近。
见李易现身,玄挣当即上前抱手行礼:“恭候多时!”
李易扫视眾人,没有多言。
“出发。”
狼骑齐声低吼,铁蹄踏地,捲起烟尘,向著北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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