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京师,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寻常百姓被那神仙般的烟花与皇城内传来的惊天巨响吓得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而那些身居高位的衮衮诸公,则是真的彻夜难眠。
景山喋血,大内震动。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东厂提督张鲸,锦衣卫总指挥使毛襄,连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被整个阉党视为定海神针的大供奉古今福,一夜之间,尽数毙命。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天亮之前,就传遍了京城所有三品以上大员的府邸。
无数官员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手里的茶杯都拿不稳了。
阉党的顶层,塌了!
直到卯时三刻,早朝的钟声敲响,这些心惊胆战的大臣们才敢战战兢兢地走出家门,一个个眼窝深陷,神情恍惚,见了同僚也只是勉强拱拱手,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一句。
太和殿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御座之上,年轻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出奇地没有大发雷霆。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着底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声音平淡地开口。
“诸位爱卿,眼下,该当如何?”
底下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接这个话茬。
怎么办?
他们怎么知道怎么办!
皇帝背后的靠山,那个能让所有文官集团都忌惮不已的老怪物没了。
文官集团不怕皇帝,因为皇帝杀人要讲究祖宗礼法,要找个由头。可他们怕古今福,怕那些不讲规矩的阉党,因为那些人杀人,是真的只凭喜好。
如今,这柄悬在他们头顶二十多年的利剑,断了!
短暂的寂静后,新上任没多久的内阁首辅张四维,是个出了名的“和稀泥”高手,他率先出列,躬身道:“陛下,昨夜之事,乃宵小作祟,动摇国本。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安抚京城民心,全城戒严,严查凶犯,以儆效尤!”
他这番话,典型的“和稀泥”,说了等于没说。
他话音刚落,一名都察院的“清流”言官立刻跳了出来,义愤填膺地高声道:“陛下!臣要弹劾锦衣卫、东厂尸位素餐,玩忽职守!区区江湖草寇,竟能夜闯皇城,纵火行凶,此乃奇耻大辱!请陛下下旨,严惩不贷!”
这番话,像是捅了马蜂窝。
东厂和锦衣卫如今群龙无首,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
一时间,弹劾的奏折雪片般飞来。
朱翊钧听着底下嘈杂的争吵,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想问的,不是这些。
他想问,那个不知名的“神仙”,那个能造出漫天花雨,又能引来天雷地火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那么恨自己?接下来他还会做什么?你们倒是给注意啊!
可这些话,他问不出口。
就在此时,兵部尚书出列,打断了言官们的慷慨陈词,呈上一份紧急军报。
“启禀陛下,山东、河北、河南等多地急报,白莲教妖人活动猖獗,煽动流民,已有数县之地揭竿而起!请陛下早做定夺!”
紧接着,又有一名大臣出列。
“陛下,西南播州宣慰司首领杨应龙,近来屡与官军摩擦,其叛逆之心,已昭然若揭!万望陛下明察!”
一时间,朝堂之上,全是各地告急的奏报。
仿佛昨夜皇城被炸、大内高手死绝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他那双曾经只对炼丹和木工感兴趣的眼睛,此刻却清明无比。
他看明白了。
这些人,根本不在乎他这个皇帝的安危,也不在乎皇家的脸面。
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只有自己代表的那个集团的利益。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退朝。”
年轻的皇帝站起身,扔下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御阶,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
京城郊外,一处废弃的农家小院。
东方不败看着盘膝坐在床上的叶昀,眉头微蹙。
叶昀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与古今福那场以命搏命的厮杀,让他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肋骨断了七八根,左肩被掌力震得粉碎,体内经脉更是被那佛魔合一的诡异真气冲得一塌糊涂。
这种伤势,换做任何一个江湖人,不躺上一年半载,都别想下床。
可叶昀,却拒绝了她渡送真气疗伤的提议。
“不用,死不了。”
叶昀冲她咧嘴一笑,只是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歇着,我替你护法。”
东方不败也不多言,只是抱着手臂,静静地靠在门边。
叶昀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
随着他心念一动,那缕融合了《神照经》、《长春功》、《紫霞神功》三者特性的金紫色真气,开始在破败的经脉中缓缓流淌。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丹田升起,流遍四肢百骸。
那金紫色的真气,仿佛拥有着自己的生命。
所过之处,那些断裂的经脉,如同被春雨滋润的干涸河床,开始以缓慢的速度重新连接、愈合。
被震碎的骨骼,在真气的包裹下,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竟在自行归位、重塑。
仅仅过了三天,叶昀身上的外伤便已尽数结痂脱落,露出了新生的皮肤。
到了第四天傍晚,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整个人的气息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全身骨节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
“呼……爽!”
东方不败看着他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丹凤眼,终于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异。
她亲自检查过叶昀的伤势,深知那有多严重。
可现在……
“你这功法……”
“厉害吧?”叶昀得意地挑了挑眉,“独家秘方,想学啊?我教你啊。”
东方不败白了他一眼,没接这茬。
她转移了话题:“接下来去哪?恒山派令狐冲的继任大典,还去吗?”
“去那干嘛?看他喝酒吗?”叶昀从床上一跃而下,伸了个懒腰,“我可没兴趣再见他那张苦瓜脸。给他留本秘籍,算是仁至义尽了。”
……
与此同时,武当山。
后山一间清幽的静室之内,锦衣卫指挥使魏渊,正对着桌案上的一张地图出神。
地图上,用朱笔圈出了三个地方。
少林,黑木崖,武当。
少林已经被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笃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一名心腹下属推门而入,躬身道:“大人,山下传来消息,冲虚道长已经带着门下弟子动身,前往恒山贺礼去了。”
“嗯。”魏渊点了点头,双手交叠,抵在下巴处,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片刻后,他猛地一拍桌子。
“我们也出发!”
那名下属一愣:“大人,我们……也去恒山?”
“蠢货!”魏渊瞪了他一眼,“现在去恒山有什么用?等着吃席吗?”
“你没看京师传来的密报吗?景山那个凶徒,和火烧藏经阁的,有极大可能是同一人!而且,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连总指挥室和古今福公公等都……”
魏渊顿了顿,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语气笃定地分析道:
“目前整个江湖,能入此人法眼的,除了黑木崖,传承最丰厚的无非就是少林与武当。”
“少林藏经阁已经被一把火烧了,我们在这里守了这么久,他都没出现,必然是有所顾忌!”
“以我对他心理的重新分析……”
听到这熟悉的句式,那名低着头的下属,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上次您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人家在京城放了个大炮仗。
但他不敢说,只能继续听着。
“他要么是出身武当,所以才对我们的埋伏了如指掌;要么就是他早就来过,但碍于我们和武当的关系,才没有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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