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时,殿外廊下传来甲胄摩擦的脆响,像无数条毒蛇正吐着信子逼近。
李景隆眼角的余光瞥见窗纸上掠过的人影,心中不禁冷笑。
如果他猜的没错,此时殿外已经聚集了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卫!足够将这奉天殿围得水泄不通。
朱允炆眯起眼,直勾勾的看着李景隆:“你口口声声说牵连者不止董成安,证据何在?!”
李景隆从怀中掏出一卷密报,双手高高捧起:“证据在此!”
一旁的齐泰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瞬间变了脸色,眼底深处闪过了一抹慌乱。
庞忠迟疑着上前,枯瘦的手指触到密报时微微一颤,随即快步呈上御座。
朱允炆展开密报的动作极慢,仿佛每掀开一页,都要耗费千斤力气。
“微臣已查明,粮草一案牵涉的朝廷官员共一十七人!”李景隆的声音响彻大殿,震得梁上悬着的宫灯轻轻摇晃,“其中官职较高者,有户部侍郎裴万、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周琦!”
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阶下的齐泰:“但他们不过是些爪牙,真正的幕后推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兵部尚书齐泰!”
“北境将士浴血奋战,用尸骨堆砌防线,朝中却有人为一己私利肆意妄为,不顾北境安危,陛下如何能忍?!”
虽然南军最终收复了北境所有失地,并将燕军赶回了北平境内,但也因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几番大战下来,也已死伤数万!
这件事背后真正的主谋原本是太后,可他不能说,那是朱允炆的生母!
一旦说了,便是逼着朱允炆玉石俱焚!
不但齐泰得不到严惩,恐怕埋伏在殿外的那上百羽林卫也会毫不犹豫的冲进来将他乱刀砍死!
朱允炆已经想好了退路,他也得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陛下,微臣冤枉!”齐泰猛地瘫跪在地上,他哪里不知李景隆这话的分量,只好用力叩首,装作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曹国公血口喷人,蓄意构陷啊!求陛下明鉴!”
李景隆看着齐泰拙劣的表演,心中不禁冷笑。
恐怕朱允炆不但知道齐泰是主使之一,而且比他自己知道的还要更多。
朱允炆紧紧攥着手里的那份密报,神情逐渐扭曲,在那份密报里,不但列举了齐泰作为粮草案主使的证据,还写明齐泰背后还有高人指点!
至于那个高人是谁,上面并未记录,只因李景隆在进宫之前已经将关于太后的那一栏撕掉。
就算朱允炆再愚钝,也该看出密报末尾被撕掉的那栏空白原本写着什么。
毕竟,他本也是粮草案的知情者!
虽未亲手沾染鲜血,却对粮草一案的猫腻了如指掌,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撕掉的那一栏,是李景隆特意留的余地,更是给这位天子最后的体面。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香炉里的檀香燃尽了一截,灰烬簌簌落在金砖上。
李景隆挺直脊梁,几乎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胸腔,耳畔中似乎也隐约听到了殿外那上百名羽林卫紧张的呼吸声。
与天子对峙,谁人不慌?!
突然,一声脆响划破夜空,紧接着是漫天绚烂的烟花绽开。
赤橙黄绿的光亮透过窗棂涌进殿内,在殿内几人紧绷的脸上明明灭灭,与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形成诡异的对比。
李景隆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他与福生约定的暗号。
如果他半个时辰之内没有出宫,福生便会奉命带着晚枫堂的所有人连夜离开京都。
如今一炷香的时间已过,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谏言不成,便拼着一身剐,杀出这皇城,重回北境。
那里有他的袍泽,有奉他为战神的百姓,总好过在这金丝笼里任人宰割。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那束烟花升到夜空之际,萧云寒也已经带着自己的心腹手下悄悄向皇宫接近。
萧云寒虽然一心想坐上锦衣卫指挥使之位,但心中对于李景隆的感激却从未忘记,深知如果没有李景隆,就没有如今的自己。
“指挥使,再往前便是禁军防线了。”身旁的亲卫低声提醒。
萧云寒握紧了腰间的刀,刀鞘上的鹰隼印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是锦衣卫每次为李景隆暗中办差之时所用的兵器,是李景隆专门找人打造,只为掩饰锦衣卫的身份。
“景帅于我有再造之恩,今日便是逆天而行,也要护他周全。”萧云寒紧盯着宫城的方向,声音决绝而笃定。
紧接着他抬手示意,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入夜色,向着宫城的方向继续无声靠近。
在北境与李景隆朝夕相处的那几个月中,他早已视李景隆为一生追随的强者。
即便将来或许会成为敌人,他也要拼死护送李景隆离开京都。
奉天殿内,烟花的余光尚未散尽。朱允炆仍在盯着那份密报,指尖在“齐泰”二字上反复摩挲。
李景隆挺直脊梁,望着窗外渐暗的烟火,仿佛已听见北境传来的号角。
今夜的奉天殿,注定不会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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