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善登完全不吃他信奉的那一套西方话语体系,生出一种超出规则外的恐慌。
刹那间。
又像是回到了《造孽》在这边上映的时候,被沈善登利用电影热度,拉起来打的痛苦回忆。
回形针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田力力和马可穆勒,眼神里带着求助。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一次,寂静中开始隐隐涌动愤怒的情绪。
田力力扫了台下领导一眼,发现领导脸色铁青,看向他的眼神冒着火。
田力力头都大了,急忙拉回话题:“沈导,这有些偏离我们今天的话题了。”
称呼也不由自主变了,知道称呼沈导了。
沈善登目光冰冷的直视着他,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道:“田主任,话题不是我先偏离的。是你先偏离的。”
田力力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浮现了不久前那场饭局的记忆。
沈善登此刻身上的气息,宛若巨兽,随时能把他吃掉。
料理了田力力,沈善登接着道:“回形针导演主动提起了《造孽》,提起了人性。”
“呵!一个抽着同胞的血、刮着同胞的骨、踩着同胞尸骨上位的汉奸,只因为对自己的情妇展露了片刻的脆弱,便被镀上一层所谓‘复杂人性’的金边。”
“把出卖同胞美化为‘忠于自我’;将苟且偷生包装成‘肉身的觉醒’,让魔鬼穿上了人性的外衣,就成天使了”
“是不是还要说,这是一种精密的‘复调叙事’polyphoniarrative,这是文化身份的‘杂交性’hybridity。”
“说两句鸟语真把自己当天使了”
沈善登的声音陡然提高:“这样的叙事手法,这他妈的能是艺术这是探索人性深度的艺术这他妈的是他妈谁家的艺术”
回形针的面色彻底变了,脸色铁青。
有一种被彻底撕掉伪装后的恼怒和羞愤。
他信奉并赖以成功的那套基于西方的艺术伦理、戏剧电影理论,叙事逻辑,在此刻此地,遇到了最坚决、最彻底的否定。
马可穆勒很惊讶,没想到沈善登也很懂他们编织的话术。
不过任务在身,他只想尽快结束,反正死的不是他,急忙插话道:“田主任确实偏离了我们预设的话题,但沈导,请冷静一些。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
马可穆勒轻飘飘把锅甩给了田力力,还顺便点明了沈善登被动反击的事实。
完美!
沈善登充耳不闻,继续拷打。
“以大师级的镜头语言,潜移默化模糊观众敌我立场的认知,无限淡化敌我,让黑白分明、善恶清晰的界限变得模糊,彻底转移了问题的关键。”
“大是大非偷换成情欲的选择题;国仇家恨降维成男女的博弈;英雄的行为因一颗钻石而动摇,国家的存亡被简化成男女的猜心游戏。”
沈善登的目光锐利如刀,厉声喝问。
“这与给砒霜裹上衣,诱人服下毒药,又有何异!”
回形针的身体已经开始明显颤抖,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
不仅仅是恐惧,他看向沈善登的眼神里,不由自主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怨毒。
巨大的恐慌笼罩了他!
他意识到,凭借这套话语或许能在西方无往不利,谈笑风生,但在这里,在这段历史伤痛根源所在的土地上,此路不通!
而且,他可能因此彻底失去这片广阔的市场和根基。
沈善登脸上没有得意。
今日其实准备了很多招。
周奇峰的分析,只是开胃菜。
但是他发现不需要了。
因为《造孽》太汉奸了。
根本用不上其他准备,只要摆在台面上,别说一千斤,一万斤都打不住。
而且电影和导演生平形成奇特的互文。
回形针也是抽着同胞的血、刮着同胞的骨、踩着同胞尸骨上位的货色。
身为华人之光,主动将族群苦难解构,献给西方主子。
沈善登叹息道:“我想说,这从来不是什么艺术表达的自由,而是一个创作者最基本的,人性底线!”
“一个民族的血泪史,被拍成了一部汉奸的情欲史诗,绝不是艺术!”
“总不能说在屠杀的炸弹上写上祝福语,就不是屠杀了吧”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震得心神俱颤,连呼吸都忘了。
沈善登看向面色灰败、几乎瘫软在椅子上的回形针。
这不是知道错了,是知道自己要完了。
“回形针导演,我够给你面子了!《造孽》这部戏上,我自始至终,没有点你的名!”
“但我现在必须问!一部电影的主题、基调、人物塑造、叙事手法、镜头语言,和它的导演,到底有没有关系!”
沈善登发出叩击灵魂的质问。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人性故事、抢救历史!你当中国人都不懂历史吗!你是抢救历史,还是篡改、亵渎历史!回形针,你今天是否应该给所有人一个回答!”
“你是否应该,为你镜头下那份被亵渎的历史,为那些被侵略者所残害的亡魂,说一声最低限度的对不起,道一声歉!”
回形针再也支撑不住,抽走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在了座椅之上。
他的傲慢、他的信仰、他的立足之地,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完了,中国市场,恐怕再也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短暂的极致寂静后,
“回形针!道歉!”
台下不知是谁,无比的愤怒,率先喊出了一嗓子。
紧接着,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积压的情绪。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回形针!道歉!”
“道歉!”
“道歉!”
回形针面无人色,手足无措。
黄教授、谢教授等人早已没了之前的兴奋,脸色或惨白,或愤怒地缩在座位上。
无数双眼睛愤怒地注视着台上那个瘫软的身影。
那不是什么大师,更不是先知,只是披着人皮的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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