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战局暂告段落,林译终于迎来片刻安宁。辞公却已连发急电,调他速返山城接受嘉奖。
此事关乎全局,必须在Stillwell将军抵达前尘埃落定。一旦事成,这支部队不仅将获正式番号,更可能凭借战功与Stillwell将军的青睐,换装全副美式装备,一跃成为国内最锋利的战刃。
然而此刻林译心中,早已勾勒出另一番图景。即便战事未尽,在他眼中,这已是终章前的余韵。昔日驱除外侮的壮志既酬,他对即将到来的内战毫无兴致,此刻所思所想,皆是如何在这历史转折处,为追随自己的将士、也为家人寻一条明路。
他暗暗立定心意:打好这最后一仗,便接回家眷,安顿好同生共死的袍泽。在内战的烽火燃起之前,他要脱下一身戎装,从容转身。
至此,林译虽名义上还属于“土木系”的大船,航向却已悄然间不同。一个欲借势布局,将利剑紧握手中;一个却愿见好就收,盼在风暴前安然靠岸。
只可惜人心隔皮,此刻的他们,仍不知道对方的打算。纵使同坐一张桌子吃饭聊天,都不是在聊同一件事情。
有意思的是,辞公这番苦心布局,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让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懊恼。
打击接踵而至:先是得知那个急性子的Stillwell将军,竟已抢先一步抵达山城,打乱了他的节奏;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那份终于送达的委任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由军事委员会铨叙厅授予林译中将军衔!”
“铨叙厅……”他盯着那三个字,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硌了一下。Stillwell将军的到来尚可接受,可这承诺好的军衔,为何最终成了这般模样?
久经官场沉浮的他,只片刻迷茫,随即恍然:是了,林译的资历不够!他既非黄埔嫡系,也未曾踏入陆大之门。若让他窜升得太快,姿态太猛,难免会触动太多人敏感的神经。
眼下这个“铨叙军衔”,属于职务军衔,已经肯定了他的指挥权。恐怕已是上面在规则之内,所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网开一面”了。
那一位终究还要维持着表面上的公平与规矩。想到这里,辞公不禁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委座亲自定下的“停年”制度言犹在耳:任何军官升迁,必须在现职上待够年限,否则不得晋升。
然而他心底雪亮,这所谓的制度,不过是骗骗外面人的把戏。他的门生宋荫国,不就如同坐了火箭一般光速晋升吗?
那速度快得几乎破了规矩。说到底,这无非是上位者的一种平衡术。用严格的程序约束“外人”,用灵活的破格安抚“自己人”,无非是要把这碗水,在嫡系与非嫡系之间,端出一个表面的平稳。
然而,上述种种,尚非最致命的打击。真正将林译的前路骤然掐紧的,是Stillwell将军本人那强硬而不通融的态度。尽管他在来之前内心已预备好做出让步,告诫自己须以大局为重,竭力隐忍。
但东西方的文化根基本不相同。这边是直来直往、直抒己见的西方思维,那边则是高深莫测、反复推拉的官场“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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