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丁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着黑月,做出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呃!”黑月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剥离感让他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点银光正刺破他的衣衫缓缓渗出。那不是血,而是一片流转着月华般冷冽光泽的鳞片。它仿佛拥有了生命,从他血肉之中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剥离,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灵魂被牵扯的锐痛,飘然落入奥丁摊开的掌心。
黑月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那是在大燕国时得到的银鳞。
“世界的碎片已经开始剥落,下一次能够降临需要到很久之后,要给这个世界一些修补伤痕的机会。”奥丁的低语突然刺入黑月的耳膜,声音里带着一种黑月从未听过的、接近凡人的紧迫,“我们得走了,立刻。至于你追寻的答案…下次见面时,你会知晓一切。”
他未曾回头,只是侧身,身影便融入了那片流淌的星光与虚无之中,像一滴水回归沉寂的深海。
“喂你等下啊!我他妈怎么找你...”黑月怒吼起来,但他的吼声被天穹之上传来的龙吟压了下去——那是因陀罗。
巨龙庞大如山脉的身躯骤然亮起,亿万片龙鳞在刺目的光芒中碎裂,化作奔腾不息的炽白雷浆!整片天空仿佛被投入熔炉的巨镜,瞬间被这狂暴的雷电洪流吞噬。但那毁天灭地的雷霆并未击落大地,而是如同找到了归巢的倦鸟,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猛地收缩,最终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灼目电痕,追随着奥丁的方向,决绝地涌入那片虚空裂口。
黑月不由得本能的后退几步,躲避那恐怖的雷霆。连喘息的功夫都不到,视野中那道吞噬了奥丁与巨龙的虚空裂痕,已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平的水面,骤然合拢。
“操!”黑月狠狠地踢了一脚地面,扬起一片灰尘,混着一缕若有若无、带着焦糊气息的青烟,以及一片巨大而沉默的死寂,无声地嘲笑着他,“真他妈服了!”
愤怒的嘶吼还残留在喉咙里,但黑月胸腔中那股狂暴的火焰,却像被兜头浇下了一盆混着冰渣的冷水倏地熄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明悟。
他其实看见了,奥丁周身那扭曲的光线深处并非神明惯常撕裂空间时那冰冷的切口。他看到的,是空间的结构本身在塌陷。如同承受不住重压的古老琉璃,无声地崩裂出亿万道细密的纹路,又在瞬间化为齑粉,归于虚无。那不是奥丁的力量,那是世界不堪重负的死亡。
神明确实没有欺骗他,这片天地无法承载他们的重量。他们多停留一刻,便是拉着整个世界一同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鳞片剥离时残留的灵魂被牵扯的锐痛尚未散去,更汹涌的困惑便如同漆黑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黑月的思绪。
他是在虚空隧道中遇到奥丁的,但因陀罗的苏醒之地分明就是这片脆弱的大地!还有沙漠深处那个沉睡的、如同太阳般炽烈的少女,以及此刻从万米海渊中升起的巨龙骸骨。这些足以让星辰黯淡、让世界根基动摇的存在,他们为何都选择了这个连他们的降临都几乎无法承载的星球作为最终的沉眠之所?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叶在风暴中飘摇的孤舟,连承载一尊神只都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神明无意识散逸的威压碾成齑粉。那么为何会有如此多的足以称之为“天灾”的存在,前赴后继地将自己最后的存在刻入这艘注定沉没的孤舟之上?
黑月揉了揉太阳穴,这根本不合逻辑。这沉重的疑问比刚才那剥离银鳞的痛苦更深刻地啃噬着黑月的理智。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更加巨大谜团的边缘,脚下是由神只骸骨铺就的深渊,而真相的光芒却隐匿在更深的、令人绝望的黑暗里。
仿佛极地永夜中凝结的冰锥骤然刺破了死寂,一道冰冷得不带丝毫人间温度的女声,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响起。
“都解决了?”那声音里没有疑问的起伏,只有一种确认事实般的、近乎残酷的平静。冰霜女皇驾临于此的寒意早已无声无息地渗透了这片空间,连空气中残留的焦灼气息都仿佛被冻结成细碎的冰晶。
黑月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望向虚空的姿势,脊背挺直得有些僵硬。他甚至不需要回头去确认那片能将灵魂都冻结的苍白与冰冷,只是极缓慢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对着那片奥丁与雷霆巨龙消失的空洞天穹点了一下头。
发丝如淬过冷月的幽蓝绸缎,挟着细微的破空声堪堪掠过黑月的耳际,带着未散的寒意。
沧月站在了他面前,那双深邃得如同冻结了亿万载寒夜的黑瞳无声地锁住了黑月熔金般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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