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菀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地问:“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没呢没呢。”杜如琢闭着双眼,指端灵光若隐若现,轻点在一只青玉蝉蜕背上:“你可消停点吧小祖宗,耳朵都要被你吵聋了。”
两人正藏身于杜如琢的覆鹿蕉叶下,此人无愧于貔貅之名,兜里法宝符箓五花八门,不仅足够护得自己周全,还有余力救人,刚才顺手捡了个朱菀,又将神识附在隐蝉上,放出去四处搜寻着其余几人的下落。
朱菀不信:“怎么会呢?先前我们明明还在一起,他们应该就在附近呀!”
“空间乱流里哪有远近之分,鄙人离你们十万八千里,姑娘还不是落在我旁边了?”
杜如琢抱怨归抱怨,其实金丹器修对神识的掌控何其精湛,朱菀就算在旁边吹唢呐都影响不了他,透过隐蝉见到满城惨状,啧啧感叹:“造孽啊,化神斗法,蝼蚁遭殃,这回想要平安脱身,怕是只能仰仗祖宗之灵在天保佑了。”
朱菀吃了一惊:“什么意思?阴君打不赢?”
“赢也好,输也罢,反正你我的性命都捏在他人手中,岂不是听天由命么?”
朱菀琢磨了一下:“那我还是希望阴君赢,至少他讲道理。”
杜如琢笑答:“世无恒讲理之人,亦无恒不讲理之人,区别只在利弊权衡而已。啊,找到了一个。”
手上法诀变化,隐蝉悄然靠近墙根,张口喷出一道灵流,劈头盖脸地浇了朱慕一身,后者尚未来得及反应,身影一晃,便被挪移至了蕉叶下。
“木头!”朱菀高兴地跑上前:“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朱慕迅速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高塔的飞檐之下,放眼可纵观全城,又有法器庇护,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将符咒收回储物袋里,摇了摇头:“没有。”又取出八卦镜:“我可以算一算。”
说罢双目微阖,凝神念诀,指腹轻拨卦盘,推演片刻后道:“巽坎相交之象,位于东南,临水而藏,或有险中求安之法藏身,搜寻时万勿惊动。”
杜如琢挑了挑眉,不过东南方向确有一处闻名遐迩的酒池,以百醪琼浆相兑,乃一汤泉庄的招牌,遂操控隐蝉飞去,果然找到了藏起来的潇湘。
相比前面两人,她看起来狼狈极了,脸色煞白,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地恶臭,抖得像筛糠,却万幸的没受什么伤,骤然见到三人,神色一懵,才反应过来得救了,当即眼圈一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潇湘姑娘,你身上为何有鬼的气息?”杜如琢随手掐诀除去她身上污物,好奇地问。比起人气,潇湘身上的鬼气竟要更浓些,这才叫他先前直接当作小鬼漏过了。
潇湘抽抽嗒嗒地摊开手掌,掌心攥着一小团捏变了形的漆黑玩意:“我……我吃了这个。”
朱菀嗅到一股熟悉的泥腥味,立刻记起来:“这不是鬼食吗?”
“一个鬼……是一个鬼给我的……”潇湘哭得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讲道:“我掉进了人堆里,全是血,数不清的鬼扑上来哄抢……她把我拖了出去,硬把这个塞进我嘴里……还、还有一个淌着口水的怪物上来舔我,像个婴儿……我没看见长相,但我觉得、应该是巧云和飞星……”
朱菀赶紧拍着背安慰她,又扭头催促道:“别傻站着啊木头,快快快再算一个!”
朱慕问:“算什么?”
朱菀怒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我姐!还有四弟!”
朱慕摇了摇头,收起八卦镜:“算不了。修为高深之人,命格非凡之人,无法窥探。”
杜如琢拈起那团鬼食端详片刻,只觉鬼气森然,却瞧不出更多的名堂,只得作罢,抬头道:“大公子身上有掌门下的禁制,外人不得见其命格,扶摇老祖来了都没用。至于英师妹,还用得着算?”
伸手往底下一指:“她都路过此地好几回了,雷声炸得震天响,你们没听见么?”
朱菀光顾着干着急了,哪注意这个,两眼一瞪道:“那怎么不接她上来?”
“姑娘别说笑了,她正被全城的恶鬼围追堵截呢,我去接她,你们打算自求多福?”杜如琢苦笑道,指尖又重新点上隐蝉壳:“不过我瞧她跑得曲折离奇,应当是在沿途寻你们,先给她报个信,免去师妹的后顾之忧罢。”
有甘希恶牵头,众鬼都知道了这是阴长生钦点的新娘子,直接将她当成了个绝佳的人质,动手的修为都极高,绝非一剑便可劈散的小喽啰,朱英过了几招发觉不是对手,对方还鬼多势众,只好改为边打边跑,沿着街巷游斗周旋,心中还同时牵挂着那几个软柿子,然而绕城转了好几圈,却连一个熟悉的气息都没搜到,一时间焦急万分,连剑都跟着心浮气躁,几次三番险些被擒,狼狈极了。
奔走疾行之际,却意外捕捉到一缕极为隐蔽的灵气,眸光微动,周身凌厉的剑气倏然一收,任由那小东西拼命扇动翅膀飞至她肩头,一张嘴,居然吐出了杜如琢的声音:“英师妹,你的三位弟妹我已代为收拣了,安然无恙,尽可宽心,小心身后。”
朱英从没觉得这奸商的声音如此悦耳过,紧绷的心弦顿松,脚跟猛地一跺,翻身跃起,险险避过三道冷箭,一招杀意凛然的斩妄旋即当空斩下,雷声大作,剑气如脱缰野马咆哮而出,直取那炬口恶鬼的首级,硬生生将其逼得倒退了两步,然而又在剑气最盛时猝然一收,掉头就跑,飞快地回道:“多谢师兄,朱英感激不尽。”
“别急着谢,你可听清楚了,是三位。”
朱英心中“咯噔”一声。
杜如琢声音微沉:“英师妹,我的隐蝉已飞遍全城各个角落,不曾寻到任何大公子的踪迹,你呢?”
“……我也没有。”
“纯阳之体在鬼城最为显眼,他又无修为在身,唯有依靠法宝自保,绝不该难寻,更何况杳无音讯。”杜如琢有条不紊地说道:“而今却凭空消失,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他已经身死,或者根本不在城中。”
*
先于头痛唤醒宋渡雪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过于幽微、过于千回百转了,简直像是千万道不绝如缕的诉说。
头痛欲裂,耳中嗡鸣不休,他费了好大劲才坐起来,扶着额头勉强撑开眼皮一看,浓似癫狂的猩红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刺得他瞳孔一缩。
全部都是……彼岸花。
他正陷于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海中央,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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