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营工地的狂欢,在那血色的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后终于渐渐平息。
那两颗充满了罪恶与不甘的头颅被高高地悬挂在了西营的入口之处,如同两盏无声的警钟在那冰冷的秋风之中摇曳着,警告着所有依旧是心怀叵测的魑魅魍魉。
上千名工程兵在领取了那份沉甸甸的承载了他们所有血汗与尊严的宝钞之后,便在那同样神情激动的王铁山的带领下,返回了那充满了希望与生机的营地。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那足以驱散所有寒意的烈酒与那充满了劫后余生喜悦的质朴的歌谣将响彻整个荒野。
而那数万名同样被那场史无前例的全民审判给彻底地镇住了的青阳县百姓,也如同那退潮的海水一般缓缓地散去了。他们的脸上早已没了来时的不安与畏惧,只剩下一种对那即将要在他们家乡开设的第一家皇家钱庄分行的无尽的期盼与狂热。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帅帐之内那盏同样燃烧了一夜的油灯却依旧灯火通明。
气氛比之那审判高台之上的金戈铁马还要更冷更凝重。
苏知意换下了一身庄重繁复的朝服,只着一件素雅的青色长衫静静地立于那张巨大的被她用那红蓝两色的朱笔给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沙盘之前。她的脸上没有半分大获全胜的喜悦,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了血丝的清澈眸子里,只有一片如同那暴风雨来临之前压抑的死寂。
“姐姐,”苏明理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她的身后轻轻地响起。他将一杯散发着奇异的能让人心神宁静的清香的忘忧茶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你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
苏知意没有回头。
她的目光只是死死地锁定在了那条同样蜿蜒崎岖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千里粮道之上。
“明理,”许久,她才缓缓地开了口,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觉得我们赢了吗?”
“赢了。”苏明理的回答不带半分犹豫,“我们用那最公正也最铁血的手段将那盘踞在千里粮道之上的第一颗毒瘤连根拔起。我们更用那同样充满了希望与承诺的新朝红利,将那数十万心中充满了不安与畏惧的民心都牢牢地攥在了我们的手中。此战堪称完胜。”
“是吗?”苏知意缓缓地转过了身,她看着弟弟那张充满了自信与骄傲的稚嫩脸庞,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化不开的忧虑。
“可我怎么觉得,”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像是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这才刚刚开始呢?”
她缓缓地走到了那张铺满了各种情报与卷宗的桌案之前。
她拿起那份由萧北辰亲笔所书的关于那三百敢死队在返回途中遭遇伏击的惨烈的战报。
“那十名惨死于屠刀之下的弟兄的血还没干。”
她又拿起那份由江澈的四海通拼死从那江南送回来的关于那早已渗透进了帝国肌体之上的每一个角落的黑曼陀罗的恐怖的名单。
“那些隐藏在最阴暗的角落随时都有可能向我们亮出最致命的獠牙的毒蛇还没死。”
“而我们,”她的目光穿透了那简陋的帅帐,望向了那遥远的同样暗流汹涌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南方,“那真正的敌人甚至连面都还未曾露过。”
整个帅帐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啊。
青阳县的县令不过是那些不甘心失败的士族余孽,抛出来的一颗最微不足道的用来试探他们底线的棋子罢了。
杀了这颗棋子固然大快人心。
但那棋盘之后那个真正执棋的人却依旧是毫发无损。
“姐姐的意思是……”苏明理那双聪慧的眸子里,所有的骄傲与狂喜都在这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凝重,“他们会反扑?”
“不是会。”苏知意缓缓地摇了摇头,“是一定会。”
“而且,”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清晰,“会以一种比之之前还要更疯狂更不计后果的方式!”
就在此时!
“报——!!!”
一名同样身穿皇家农垦护卫军服饰,脸上却带着一丝焦急与不安的年轻斥候从那帐外冲了进来!
“女侯大人!不……不好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骇!“京……京城出事了!”
苏知意的心猛地一沉!
当那封同样由墨渊通过那只不死鸟的秘密渠道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帝王亲笔信被放在她的面前时;当她看到那信上被那愤怒给刺激得几乎要力透纸背的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字迹之时……
她那颗本已冰冷的心在这一刻竟是毫无征兆地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粮道沿途七县之地,一夜之间尽悬反旗!”
——“所有由朝廷新任命之县令主簿,皆被那心怀叵测的乡绅士族以‘清君侧,除妖孽’为名或囚或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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