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舱内血腥与铁锈的气味浓得化不开,与舱外江面上的晨雾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
苏知意静静地立在那具昏死过去的躯体旁,冰冷的指尖捏着那两封足以让整个大乾王朝倾覆的密信。那薄薄的纸张此刻却重若千钧,上面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无数冤魂的鲜血写就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浮岛盟,海月姬,三千瀛洲武士……黑曼陀罗,遍布朝野的渗透名单……好一个贤王!好一个以贤德闻名于世的宗室亲王!他所图谋的早已不是那张龙椅,而是要将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连同其上亿万无辜的生灵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作为他复辟前朝旧梦的祭品!
巨大的愤怒与战栗过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贯穿了苏知意的四肢百骸。她知道从她看到这封信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的性质就已经彻底改变了。这不再是云家与太子党的私仇,不再是她与江南士族的博弈,甚至不再是新皇与旧势力的权斗。
这是一场国战。
一场她苏知意必须以一人之力扛起整个大乾东南防线的国战!
“知意……”江澈的声音将她从那冰冷的思绪中拉回。他看着她那张煞白却没有半分血色的脸,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他无法想象是何等恐怖的内容,能让这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女子流露出如此骇人的杀意。
苏知意缓缓地抬起头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了他。
当江澈的目光扫过信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字眼时,他那张一向洒脱俊朗的脸上所有的血色都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信纸如同被烙铁烫过一般险些脱手而出!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那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引外寇入关……他疯了吗?!他难道不知道那些瀛洲倭寇是何等残忍嗜血的畜生?!江南一旦燃起战火,那将是千里焦土浮尸遍野啊!”
“对于一个早已将自己视作是前朝幽灵的人而言,”苏知意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不过是他复国大业棋盘之上的弃子罢了。”
她缓缓地蹲下身,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幽狼军统帅萧玦的身上。
“他,”苏知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必须开口。”
周叔提着一桶冰冷的江水毫不留情地从萧玦的头顶浇下。刺骨的寒意让这个陷入深度昏迷的男人猛地一颤,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张充满了刻骨仇恨的脸。甲板之上他那些残存的部下,早已被知意卫的汉子们用牛筋绳捆了个结结实实。而他自己则被孤零零地绑在指挥舱那根冰冷的铁木主桅之上动弹不得。
“败了……”
这个认知让萧玦那双刚毅的眸子里所有的光彩都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说吧。”苏知意的声音如同这江面上的晨雾,清冷而又飘忽不定,“贤王在哪儿?黑石港的计划是什么?浮岛盟的海月姬,又是什么人?”
萧玦缓缓地抬起头,他看着眼前这个毁了他所有计划的少女,那张刚毅的脸上却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充满了讥讽的冷笑。
“想从我口中问出王爷的大业?”他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那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骄傲,“苏知意,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幽狼军的骨头了!”
“动手吧。”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十八年后,我萧玦又是一条好汉!”
江澈的脸色阴沉如水。他知道对付这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死士,任何酷刑都不过是徒劳。
然而,苏知意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半分被激怒的痕迹。
“是吗?”她缓缓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地扎进了萧玦那早已是坚如磐石的心防,“萧北辰将军,当初也是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
萧玦那双本已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那里面所有的骄傲与不屑,都在这一瞬间被一种极致的不敢置信的震惊所彻底取代!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叔父的名字?!”
“我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苏知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还知道他现在是我知意卫的总教头。你方才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些能将你幽狼军打得溃不成军的战法,有一半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不!不可能!”萧玦状若疯虎,他疯狂地挣扎着,那精钢打造的锁链在他的巨力之下竟发出了“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我叔父乃是前朝忠烈!他怎么可能为你这等乱臣贼子效力!你骗我!!”
“我有没有骗你,你心里最清楚。”苏知意没有再理会他的咆哮,她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地如同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知道你自幼在北境冰原长大,与狼群为伴。七岁那年为救你叔父,被一头成年的雪狼王在你的右腿之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这道伤,每逢阴雨连绵便会如同万蚁噬心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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