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拉胡同的青石板路还沾着傍晚的雨痕,踩上去带着微凉的湿意。汪淼走在最前,皮鞋尖偶尔踢到落在路边的梧桐叶,叶脉脆响在安静的胡同里格外清晰。李扬和梁小龙跟在身后,梁小龙手里攥着个折叠伞,伞骨还沾着几点泥星——刚才来的路上赶上一阵小雨,三人没打伞,肩头都沾了些细碎的水珠。
到了4-2号院门口,朱红门环上缠着半圈铜绿,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没刻字,只雕了朵半开的兰草。汪淼抬手敲了敲木门,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轴“吱呀”一声,申玉菲站在门后,身上穿件淡青色的棉麻衣裙,领口绣着细巧的兰草纹,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只素银镯子,随着抬手的动作轻轻晃着。
“你好。”汪淼先开口,目光不自觉扫过申玉菲身后的庭院——院里种着棵老桂树,细碎的黄花落了一地,石桌上摆着个白瓷茶壶,壶嘴还飘着缕细弱的水汽。
申玉菲的目光先落在汪淼肩头的水珠上,又转向他身后的李扬和梁小龙,眉头微挑,带着几分熟人间的自然疑问:“欢迎你重新回到科学边界,他们两位怎么也来了?”她说话时指尖轻轻搭在门环上,指腹蹭过铜绿,留下道浅痕。
李扬往前半步,抬手掸了掸肩头的水珠,语气轻松:“我们来见见世面。”他的目光扫过庭院里的桂树,又落回申玉菲身上,“没想到这儿的院子这么雅致,桂花香挺浓。”
申玉菲笑了笑,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吧,院里刚煮了茶,你们要是不介意,能暖暖身子。”说着她先迈步往里走,银镯子在腕间晃出细碎的声响,踩过桂花瓣时,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踩碎了地上的花。
汪淼跟着走进院,弯腰捡起片落在石凳上的桂花瓣,指尖捏着花瓣转了转:“在这个地方能有这么大一个院子,主人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吧?”他抬头看向申玉菲,后者正弯腰给石桌上的茶壶续水,热水注入瓷壶,发出“咕嘟”的轻响。
“是我们一位会员提供的。”申玉菲把续好水的茶壶放在石盘上,伸手示意三人坐,“他平时不常来,知道我们要聚,特意留了钥匙,说让我们随意用。”她拿起个空茶杯,用热水烫了烫,倒了杯茶递向汪淼,“这位会员是研究量子纠缠的,你们之前要是关注过相关论文,可能看过他的名字。”
汪淼接过茶杯,指尖碰到杯壁,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他低头抿了口茶,桂花的香气混着茶香在嘴里散开,忍不住点头:“我之前在学术会议上见过相关课题,没想到是你们的会员。”
李扬和梁小龙也各自接过茶杯,梁小龙喝得急,茶水烫得他龇了龇牙,又赶紧咽下去,小声嘀咕:“这茶挺够劲。”李扬则慢慢品着,目光落在石桌旁的一个竹篮上——篮子里装着些没收拾的茶具,还有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几行潦草的公式。
歇了片刻,申玉菲起身引着三人往正厅走:“人差不多都到了,咱们进去吧,别让大家等久了。”正厅的门是雕花的木门,推开时带着股淡淡的木头香,厅内亮着几盏暖黄色的吊灯,光线不算亮,却把满厅的人影衬得格外清晰。
十几位科学家已经坐在厅内的长桌旁,有穿西装的,有穿休闲衫的,还有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手里攥着个保温杯,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看到申玉菲带着三人进来,厅内的交谈声渐渐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有好奇,有平静,也有几分探究。
申玉菲走到长桌主位旁,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欢迎第一次来到科学边界的朋友,也欢迎重新回来的汪淼教授。”她的目光落在汪淼身上,带着几分鼓励,“汪教授之前参与过我们的讨论,对我们探讨的主题很熟悉,所以接下来我想请你告诉大家,我们今天要聊的,究竟是什么?”
汪淼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长桌中间,目光扫过在场的科学家,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袖口——那里还沾着点刚才院里的桂花瓣。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平稳:“应该是射手和农场主的假说。这两个假说,上次我们讨论时,大家都有不少想法。”
“没错。”申玉菲接过话头,走到汪淼身边,抬手在空中比划了个靶子的形状,“我们先说说射手假说。假设有一名神枪手,在一个靶子上每隔10厘米打一个洞。要是这个靶子上生出一种二维智能生物,他们的科学家观察自己的‘宇宙’后,会发现一个‘伟大的定律’——每隔10厘米,必然会有一个洞。他们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铁律’,只是神枪手一时兴起的随意行为。”
她的话音刚落,坐在左侧的一位戴黑框眼镜的科学家推了推眼镜,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笔,快速画了个简单的靶子,上面标着几个间距均匀的黑点。他把纸举起来,对着众人晃了晃:“在二维生物眼里,这些洞可能就是他们世界里的‘秘境’。说不定他们会研究怎么进去,甚至争论用哪种材料做勘测设备更安全——毕竟二维世界的‘物理规律’,和我们不一样。”
汪淼看着那张画,突然想起自己研究的纳米材料,忍不住接话:“要是真要做勘测设备,或许纳米材料是个不错的选择。纳米级的结构,在二维空间里可能更容易适应环境,也能更精准地传递数据。”他说这话时,坐在右侧的一位材料学家下意识点了点头,还抬手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申玉菲等两人说完,又继续往下讲,语气比刚才沉了些:“再说说农场主假说。一个农场里养着一群火鸡,农场主每天上午11点准时来投喂。火鸡里有个科学家,观察了近一年,从来没出过意外,于是它宣布了‘宇宙定律’——每天上午11点,食物会准时降临。结果到了感恩节那天,11点到了,食物没等来,农场主把它们都捉去杀了。”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吊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沉重:“我们现在,有可能是靶子上的二维科学家,也有可能是农场里的火鸡。我们以为的‘科学规律’,说不定只是更高维度存在的‘随意行为’。”
“那要是真有这种‘更高维度的存在’,他们掌握的规律就是真相吗?”坐在后排的科学家乙突然开口,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双手撑在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就像射手,他的‘随意行为’对二维生物来说是‘铁律’,可对我们三维生物来说,只是个简单的动作。那我们的‘真相’,是不是也只是别人眼里的‘随意’?”
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科学家(研究物理的)放下手里的保温杯,杯底碰到桌面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他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牛顿的经典力学,在宏观世界好用得很,可到了微观世界,根本行不通;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解释了很多宇宙现象,可放到量子世界,又全是问题。要是科学真的有边界,我们现在,可能已经快摸到那个边界了。”
“边界之外,是什么?”科学家乙追问,目光紧紧盯着申玉菲,“射手和农场主掌握的规律,到底是什么?我们就只能像二维生物一样,永远摸不到真正的真相吗?”
申玉菲拿起桌上的一杯水,轻轻抿了一口,水珠沾在她的唇上,又被她抬手擦掉。她放下水杯,语气平缓:“对我来说,探讨这些不只是为了找‘真相’,更像是一种仪式——对科学边界无限探索的仪式。我们或许永远摸不到边界之外的东西,但探索本身,就是意义。”
“可这意义,太虚无了。”科学家乙皱着眉,抬手抓了抓头发,“要是我们真的是火鸡,知道自己早晚要被‘农场主’杀掉,那探索还有什么用?只会更绝望。”
厅内静了下来,只有吊灯的电流声“嗡嗡”响着。汪淼看着众人脸上的迷茫和沉重,想起之前那些自杀的科学家,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往前站了站,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也带着几分担忧:“申博士,你有没有想过?这种说法是要死人的。要是大家都觉得自己是‘火鸡’,觉得科学没有意义,那只会越来越绝望——之前那些自杀的科学家,说不定就是被这种想法困住了。”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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