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骨头本来就经不得折腾,这几日关节又隐隐作痛,夜里翻个身都费劲,实在是扛不住了。早走早踏实,回去还能赶在梅雨彻底发作前晒一晒衣箱,免得发霉生虫。”
“您才从万喜寺回来,连脚都没站稳,歇都没歇利索,又要赶路,我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生怕您身子吃不消。”
柳氏站在下首,语气温和地劝道,“这路上要是再遇上大雨,泥泞难行,颠簸起来更是伤神耗气。要不,再多留七八天?等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地上也干爽了再走也不迟。孩子们也都盼着您多住些日子呢。”
姑太太放下手中的荷包,抬眼瞧了瞧柳氏,眼神里透着几分倦意,却又带着不可动摇的决断:“雨还不知要下到几时呢。天气阴晴不定,说不准明日还有更大的雷阵雨。这种时候拖着不走,万一越拖越久,反而更麻烦。况且我在庙里静修半月,心已经归位了,再留下去反倒打乱日常。你别费心挽留了,东西我都收得差不多了——包袱捆好了,箱子也锁上了,就连那几幅佛像画轴都装进樟木匣子了。明天,你张罗两桌饭,就在回清堂,不必太讲究排场,就摆两桌,叫全家老少来一趟,吃顿热乎的家常饭,算是告个别。”
柳氏见她心意已定,语气坚定,神情从容,便知再劝也是徒劳,只得恭敬应承:“好,那我这就去安排,明日的家宴一定妥帖办妥。灶上早就备着腊味和鲜鱼,今儿我亲自去看看菜单,添几样软糯易嚼的菜式,也合您老人家的胃口。酒水也不多上,就温一壶黄酒助兴,其他的都按您平素喜欢的来。您就放心,绝不会出岔子。”
“刘妈妈。”
“老太太大人?”
刘妈妈正立在屏风边上低头整理针线盒,听见唤声立刻快步上前,双手交叠垂首而立。
“把这些荷包,给三奶奶拿去。”
姑太太指着身旁小几上的托盘,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是。”
刘妈妈毕恭毕敬地接过托盘,脚步放轻,转过身时动作极其谨慎,仿佛手中捧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她一步步走到柳氏面前,双手稳稳地将托盘高高奉上,脊背挺得笔直。
柳氏身边的丫头见状,连忙快步上前,伸出手小心地将托盘接了过去,又轻轻放在主子手边的小桌上,生怕一个不慎碰翻了哪个。
姑太太这才缓缓开口道:“这些荷包,都是我从江北带过来的,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每一只都是实打实用心做的。是我二儿媳妇一针一线亲手绣的,她每日清晨五更就起身,在灯下绣一个时辰,整整绣了半个月才凑齐这一套。你们一人挑一个吧,图个吉利,也算我一点心意——喜欢哪个就拿哪个……不过,中间那个绣白鹤的,记得要留给我家苏氏。”
她说得轻巧随意,像是随口吩咐一句吃饭穿衣的事,可屋子里所有人都听得明白——话虽说得宽厚,可那语气中的偏爱与不容置疑,谁都感觉得出来。
别的都能任人选,唯独那只白鹤荷包,是早早定下的,是专属于苏氏的。
柳氏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托盘,目光在那一排精致的荷包上轻轻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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