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田产、房产、家具,甚至祖上传下的几亩薄田,都被他一赌而空,早就输得干干净净。可这孩子自己争气,天资聪颖,日夜苦读,不靠家里半分扶持,硬是考上了秀才,这在咱们江北县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如今在县衙里当个文书差事,虽然不是什么显贵的官职,但好歹是正经公差,月有俸禄,衣食无忧,起码有口饭吃,不至挨饿受冻。谢家姑娘心眼多,喜欢盘算,做事精明,可未必是坏事——兴许正因为她精明,才能压得住他,管得住家,将来还能帮衬他打理事务,扶持他往上走。我这把老骨头,活了大半辈子,图的不是门第高低、家财万贯,是怕他将来在仕途上吃亏,被人算计。再说了,谢家夫人也看中他,觉得他有前程,两家若能搭上亲,彼此都有照应,谁都不亏。我这当祖母的,还能硬拦着不成?又能为了什么拦?”
苏氏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眉心微动,终于轻声问:“翰沈少爷的家底,您真都摸清了?他家里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刘妈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谢家夫人不是傻子,岂会不打听清楚就贸然上门提亲?她早就派人悄悄查过了。沈家的确是一贫如洗,连宅子都是租的,每月还得付租金。翰沈每月那点俸禄,多半都贴补了药费和家用,自己省吃俭用,连件新衣都舍不得添。可这些,谢家夫人心里都明白,也都算准了才来的。她不是图沈家的财产,而是图沈翰这个人。”
“我一直以为姨娘是图个门当户对,求个安稳亲事,没想到,您是看中了人。”
“哦?这话怎么说?”
“翰沈家徒四壁,按常理,您不该把孙女嫁过去。一个病母,一个败家的爹,嫁过去就是受苦。可他考了秀才,是正儿八经的功名在身,今年又要下场应试,春闱在即,若能高中,便是举人,往后还能考进士,进翰沈院也未可知。您是盼着他金榜题名,飞黄腾达,将来当上官,谢姑娘就能做官太太了。您不是在攀高枝,也不是贪图眼前富贵,而是在种长远的苗,等他日后开花结果。这一步,走得稳,也看得远。”
苏氏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钦佩,“姨娘,真有眼光。”
刘妈妈接过话头,嘴角微扬:“大奶奶提亲时,也这么夸过您。”
姑太太缓缓道:“这事,沈家还没几个人知道。翰沈自己都还不晓得,只当他母亲病情好转,家中无事。等我回了江北,正式下了聘书,三书六礼齐全,那婚事才算铁板钉钉,无法更改。如今跟你提,是因为谢家丫头出嫁前琐事繁多,采买嫁妆、置办衣裳、安排丫鬟婆子,还得挑吉日,操办宴席。你是家里辈分最高的长辈,又是大奶奶的亲妹妹,身份尊贵,理应由你牵头张罗。”
苏氏点头,神色沉静:“我懂。等聘礼一到,婚期一定,别的细节便可着手安排。婚事大事,容不得半点疏漏。”
姑太太又说:“谢丫头从小在沈家长大,虽是外姓,却如同沈家亲生女儿一般。她爹娘早逝,是沈家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如今她出嫁,自然要从沈家的大门出轿,不能寒了她娘那边亲戚的心。就算用不着你亲自动手,跑前跑后,你毕竟是家里最年长的长辈,身份摆在那儿,有些礼数不能缺。我得亲口跟你说一声,这是尊重,也是规矩,不能失了礼数。”
“姑太太太客气了。”
苏氏微微欠身,语气诚恳,“谢姑娘是大奶奶的外甥女,又是您看着长大的,还有姨娘在,家里的事样样都安排得妥帖周到,哪用得着我多嘴多手?您吩咐下来,我自然尽力襄助,不敢怠慢。”
“嗯。”
关于秋霜的婚事,到这儿就算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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