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温润的瓷面,目光温和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小啜一口,茶香在口中缓缓散开,她嘴角微扬,赞道:“不浓不淡,回甘细腻,入口顺滑,不涩不腻,怕是放了好几年的老茶,年份足,火气尽消,才养出这等醇厚滋味。”
“您这嘴可真灵。”
刘妈妈笑得眼角皱起,眼角的细纹如秋日落叶的脉络,带着岁月的痕迹,“这茶确实藏了七年,是老太太在江北的老宅里亲自监制的,每年只采春茶头芽,一锅不过半斤,珍贵得很。”
“从前在乡下,喝过几回类似的。”
苏氏把茶盅递回去,声音轻缓,仿佛陷入回忆,“那时节,村里老茶农也会藏些老茶,待贵客来时才舍得拿出一两,配着山泉慢煮,香得能飘半条山沟。”
刘妈妈接过杯子,指尖轻抚杯沿,目光缓缓转向坐在对面的姑太太,神情恭敬却不失试探:“老太太,这茶……叫什么名字?老奴斗胆问问,也好记下。”
姑太太此刻不像平时在晚辈面前那般严厉,倒像邻家温婉的长辈,眉目柔和,嘴角轻轻一扬,漾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是阳羡茶,我们洛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百年前一位先祖在江南做官时带回来的种子,代代相承,从不外传。”
她缓缓抬手,示意身旁的刘妈妈上前,动作轻缓得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宁静。
刘妈妈立刻会意,恭敬地从那雕花描金的茶盒里取出几片茶叶,指尖轻托,小心翼翼地摊在苏氏手边那方青瓷小碟上。
那茶叶细长挺直,形如松针,虽已陈放几年,岁月沉淀,却依旧青翠透亮,色泽如春山初染,叶面泛着淡淡的油光。
细看之下,茸毫分明,根根如雪,仿佛仍带着江南晨露的湿润与山岚的清气。
苏氏微微倾身,伸出指尖,轻轻捻起一片,触感微涩而柔韧。
她将茶叶凑到鼻尖,闭目轻嗅,一缕淡淡的清香便悄然钻入鼻腔——不似名贵花茶那般浓烈扑鼻,也不似新茶那般张扬鲜烈,而是一种沉静内敛的幽香,像是山间溪水旁悄然绽放的野兰,悄然无声,却直抵人心,沁入肺腑,令人心神为之一松。
“你爷爷在世时,最爱喝这个。”
姑太太的声音低了下来,语气温柔得像一缕拂过窗棂的风,“每年春天,我都会亲自让人去洛家老茶园采制一批,再遣人快马加鞭送往府里。他这人,嘴挑剔得很,茶若不合口,哪怕再名贵,他也只淡淡一句‘罢了’,连第二口都不碰。”
提到老太爷,她脸上浮起一抹温存的笑,眼底仿佛映着旧日时光的暖光,唇角微弯,似在回忆那些共度的晨昏茶烟。
那一瞬,她的神情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姑太太,倒像是一个与故人共饮过无数杯茶的旧友,心头藏着一段绵长的情意。
苏氏也笑了,笑容轻轻浮现在唇边,如风过池面,泛起一圈涟漪。
她笑起来,像春日里被风拂过的薄荷叶,清清淡淡,绿意盈盈,不争不抢,却叫人心里一松,仿佛积压的烦忧也被这笑意轻轻拂去,悄然融化在午后微暖的阳光里。
可姑太太忽然轻叹一声,眉梢微蹙,眼神里多了些怜惜,目光深深落在苏氏身上,仿佛穿透了她平静的外表,看到了那深藏于心底的委屈与隐忍:“你被如家夫人羞辱的事,我都听说了。那日她在堂前当众斥你下贱,还命人掌掴,你非但不记恨,事后还亲自去她院中探望,替她保胎护命……这心肠,太苦了,苦得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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