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底的天津大港，春风已经带了些燥热，正午的太阳晒在柏油路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油光。林阳扶着晓雯慢慢走下楼梯，她的孕肚已经大得像个圆鼓鼓的皮球，每走一步都要扶着腰，脚踝的浮肿比之前更明显了，穿的那双宽松的帆布鞋都被撑得有些变形。
“慢点走，别着急。”林阳一手托着她的胳膊，一手护在她的腰后，指尖能触到她腰间紧绷的布料——自从孕晚期开始，晓雯的腰就总疼，夜里翻身都要他帮忙。晓雯喘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天儿真好，希望检查顺顺利利的，咱们就能安心住院了。”按照之前和大港华兴医院约定的，今天要办住院手续，做最后的产前检查，距离预产期只剩不到十天，两人心里都盼着能早点住进医院踏实些。
两人坐进白色现代悦动的副驾，林阳特意把座椅往后调了三格，又拉过靠枕垫在晓雯腰后：“这样舒服点没？”晓雯点点头，手轻轻放在孕肚上，指尖刚碰到，肚子里就轻轻动了一下，她忍不住笑了：“你看，宝宝又踢我了，好像知道要去医院似的。”车后座放着早就收拾好的待产包，米白色的帆布包里塞得满满当当——晓雯的纯棉换洗衣物、宝宝的小襁褓、两包新生儿尿不湿，还有林阳妈妈昨天特意煮好的茶叶蛋，用保鲜盒装着，怕她住院时饿。“妈昨天晚上还在厨房忙活，说住院没家里方便，让我多给你带点能直接吃的。”林阳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跟晓雯说。
晓雯笑着点头，眼神却掠过一丝担忧：“我这几天总觉得头晕，有时候看东西都有点模糊，你说一会儿检查会不会有问题？”林阳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语气尽量轻松：“傻姑娘，孕晚期都这样，血压有点波动很正常，一会儿让医生看看，开点调理的药就好了。”他其实比晓雯更担心，前几天晚上晓雯起夜时差点摔倒，他早就想让医生好好检查，只是怕说出来让她更紧张。
车子驶过大港的主街，路边的杨树叶子已经长得巴掌大，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杨絮飘进车窗，晓雯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林阳赶紧把车窗关上一半：“别吹着你，万一过敏就麻烦了。”他看着前方的路，心里默默盘算着——华兴医院离小区不算远，也就二十分钟路程，等办好了住院手续，下午就能让晓雯好好歇着，不用再来回跑。
到大港华兴医院时刚过上午十点，医院门口的停车场还有空位，林阳没绕路就停好了车。他先下车，绕到副驾那边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着晓雯下来，生怕她脚下踉跄。“我去挂号，你在这儿的长椅上坐着等，别乱跑。”林阳把待产包放在长椅边，又从包里拿出一瓶温水递给晓雯，才快步走向挂号窗口。
挂号的人不多，前面就两个人排队。“挂妇产科，找王医生，办住院手续。”林阳递过医保卡和身份证，窗口的护士低头核对了信息，抬头说：“王医生今天上午有门诊，你先去三楼妇产科候诊，等她开了住院单，再下来办手续。”林阳点点头，接过挂号单和票据，快步回到晓雯身边。
三楼妇产科候诊区坐满了人，大多是挺着孕肚的女人和陪着来的家属，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林阳找了个靠窗户的空位让晓雯坐下，自己站在她身边，时不时帮她捋一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人真多，”晓雯小声说，“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轮到咱们。”林阳拿出手机看了看挂号单：“咱们是15号，现在才叫到8号，再等等，我去给你买瓶酸奶？”晓雯摇摇头：“不用，我不渴，你坐着歇会儿吧，站着多累。”
等了大概四十分钟，广播里终于叫到了晓雯的名字。林阳扶着晓雯走进诊室，王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戴着金边眼镜，桌上摆着厚厚的病历本。“坐吧，”王医生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末次月经是什么时候？最近有没有头晕、腿肿的情况？”
晓雯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慢慢说：“末次月经是去年7月31号，最近半个月总头晕，早上起来腿肿得厉害，昨天还心慌了好几次。”王医生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血压计：“先量个血压看看，孕晚期血压容易高。”她帮晓雯把袖带绑在胳膊上，按下开关，水银柱慢慢上升，最后停在了155/100Hg。
王医生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血压太高了，你之前产检的时候血压多少？”晓雯想了想：“上个月在社区医院量的是120/80，挺正常的，就这半个月才开始高的。”王医生又让护士拿来尿常规的试管：“去验个尿，看看有没有尿蛋白，要是有蛋白尿，就是妊娠高血压综合征，得赶紧处理。”
林阳陪着晓雯去检验科，看着她接过试管走进卫生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他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手机攥在手里都快出汗了——他之前在网上看过，妊娠高血压要是控制不好，会影响宝宝的发育，严重的还会让妈妈抽搐。
大概十分钟后，晓雯拿着化验单走出来，脸色有些发白：“护士说尿蛋白是阳性，这是什么意思啊？”林阳赶紧接过化验单，上面的“+”号格外刺眼。两人回到诊室，王医生看着化验单，语气严肃起来：“你这是典型的妊娠高血压综合征，孕晚期很常见，但风险不小，容易引发子痫，对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
林阳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王医生，我们今天是来办住院的，能不能在这儿治疗？我们提前半个月就约好了床位。”王医生叹了口气，放下化验单，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不是我不接收你们，实在是我们医院的条件不允许。最近生育率高，妇产科就三个病房，早就住满了，而且我们没有新生儿重症监护室，万一孩子早产或者出生后有问题，根本没办法及时救治。”
她顿了顿，又往前凑了凑，声音放低些：“你这个情况需要24小时监测血压，还得随时准备剖腹产，我们这儿的医生和设备都跟不上，万一出点事，我们担不起责任。你们还是赶紧联系其他医院，最好是有新生儿科的，别耽误了时间。”
林阳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没想到，提前约好的住院会黄了，而且还是因为这么严重的问题。他看了看身边的晓雯，她的嘴唇都白了，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阳赶紧定了定神，握住晓雯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没事，王医生就是怕咱们受委屈，想让咱们去更好的医院。咱们现在就找，肯定能找到床位的。”他知道，现在不能慌，要是他慌了，晓雯就更没底了。
走出诊室的时候，林阳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扶着晓雯慢慢走，晓雯小声问：“林阳，我是不是很严重啊？会不会影响宝宝？”林阳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不会的，就是有点血压高，咱们换个好医院，医生肯定能治好的。你别想太多，宝宝还等着跟咱们见面呢。”
办理退号的时候，窗口的护士看他们脸色不好，忍不住问：“是不是没住上院？最近生孩子的太多了，好多医院都没床位。”林阳勉强笑了笑：“没事，我们去别的医院看看。”护士叹了口气：“你们抓紧点，妊娠高血压不能拖，津南那边的医院人少点，你们可以问问。”
坐回车里，晓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林阳发动车子，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开——回家？还是直接去津南？他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的“二表姐”，手指悬在屏幕上，又放了下来。二表姐是他老姑家的女儿，在津南做建材生意，人际关系广，之前跟他说过在津南医院认识几个主任，尤其是妇产科的李主任，是她的老同学。但他不想麻烦别人，可现在，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车子慢慢往家开，路过小区门口的菜市场，林阳突然想起晓雯昨天说想吃草莓，他本来想今天住院前买的，结果忘了。“等我两分钟。”他停下车，快步走进菜市场，买了一盒新鲜的草莓，又买了瓶晓雯爱喝的橙汁，才回到车上。“先吃点草莓，补充点维生素。”他把草莓盒打开，递到晓雯面前。晓雯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林阳，我好怕。”
林阳赶紧抽了张纸巾，帮她擦眼泪：“不怕，有我呢，还有家里人，咱们肯定能解决的。”他发动车子，直接往家开——他得先跟父母商量，再给二表姐打电话，不能自己拿主意。
回到家时，林阳的父母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怎么样了？手续办好了吗？”林阳妈妈迎上来，伸手想帮晓雯拿待产包，却看到晓雯眼睛红红的，“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受委屈了？”
林阳扶着晓雯走进屋，让她坐在沙发上，才慢慢把医院的情况说了。“医生说晓雯是妊娠高血压，华兴医院没床位，也没新生儿科，不让住院，让咱们赶紧找别的医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到最后，头都低了下去。
林阳爸爸皱着眉头，走到晓雯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现在还头晕吗？有没有觉得恶心？”晓雯摇了摇头：“就是有点心慌，别的还好。”林阳妈妈眼圈一下子红了：“怎么会这样呢？上个月去社区医院检查还好好的，这可怎么办啊？离预产期就剩几天了。”
林阳爸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有了！找你二表姐啊！你忘了？你二表姐在津南认识人，跟津南医院的妇产科李主任是老同学，之前她还说过，要是有事儿找她，肯定能帮忙。”他看着林阳，语气坚定，“咱们回津南生！你和你弟弟都是在津南医院生的，那医院的妇产科虽说不是大医院，但医生经验足，设备也齐全，比华兴医院靠谱多了。”
林阳眼睛一亮——他怎么把二表姐忘了！去年过年的时候，二表姐还跟他说，她儿子就是李主任接生的，李主任做剖腹产手术特别厉害，好多周边的人都特意去津南医院找她。“对！找二表姐！”他赶紧拿出手机，找到二表姐的号码，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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