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14日
昨夜的雨直到天将破晓才渐渐停歇。屋瓦上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落下,院子里积了一层薄薄的水,泥土的腥气混着青草味,在清晨的风里弥散开来。窗外的天空并不明朗,云层低垂,像还在酝酿着什么。
我一夜没睡安稳。雨点敲在屋顶的声音,像是打在心口,重重的,让人无法忽略。每一次雨声变急,我都忍不住翻身,似乎秧苗就在眼前被冲倒。直到天色微亮,雨声才缓和下来,我才在困意里迷糊了片刻。
推门而出,院子泥泞,鸡窝边的草地全被浸透,鸡们小心翼翼地踱步,不时抖动翅膀,溅起一片水花。父亲已经在院子里,他的衣裳还沾着雨点,看得出他天没亮就去过田里。他见我出来,抿着嘴点点头,低声道:“雨停了,总算没再扩大。”
我心里一松,连忙问:“田里的秧苗呢?”
父亲沉吟片刻,才开口:“有些被压弯了,不过还算能立住根。”
这句话像是一剂定心丸,我连忙抓起院角的竹笠,跟着父亲再往田里去。
沿途的小路泥泞不堪,昨夜雨水冲刷出一道道沟痕,踩上去鞋子立刻陷下去,拔起时发出“噗嗤”的声音。空气里湿气很重,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水。
走到田头,昨夜我们辛苦清理过的沟渠发挥了作用,水并没有完全淹没秧苗,只是留下了一层浅浅的积水。秧苗有的倾斜着,有的几乎被压在泥里,却顽强地挺着绿叶,像在拼命呼吸。我蹲下仔细看,发现根须仍牢牢抓着泥土,那一刻心里的担忧少了几分。
父亲俯身扒开沟渠,又用锄头捅开一处淤塞的地方,水“哗啦”流走。他直起腰,长出了一口气:“老天爷这次算是留了条活路。”
我望着他额头的汗水与泥水交织,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生活的艰辛常常让人觉得力不从心,可偏偏就是在这样反复的考验中,人还是要硬着头皮撑下去。
没过多久,阿强也来了。他肩上扛着锄头,神色疲惫,眼睛里却闪着光:“我家的田也还好,多亏昨天咱们提前挖了沟。”
我们三个又开始在田里忙碌,把雨水冲下来的杂草和淤泥清理出来,让沟渠更顺畅。太阳渐渐爬上来,湿热的气息被烘托得更浓,汗水很快就打湿了衣襟。可这一次,我心里并没有那种压抑的窒息感,反而像是在泥泞里看见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中午回到家,母亲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今日的菜式简单:南瓜粥、炒青菜,还有昨夜剩下的鱼汤。父亲难得喝了半碗粥,放下勺子时,眼角浮现了一点笑意。他抬头看向我和母亲:“只要天能放晴,庄稼就有得救。”
母亲抹了抹额头的汗,轻声道:“但愿老天别再闹腾。”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我看着父母脸上的表情,忽然生出一种熟悉的心疼。他们一辈子都活在这种对天的担忧里,盼雨又怕雨,等晴又怕旱。所有的情绪都绑在庄稼上,无法选择,只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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