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冗梦
飘渺的声音渐渐远去。
周围场景变换,云雾笼罩,又骤然消散。
问泽遗眼前,赫然出现连片的断壁残垣。
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绝望地靠着危墙,双目无神又不甘,空洞地目视前方。
他脚边只有蚂蚁爬过,嗅着血腥味蠢蠢欲动,想要啃食他手臂上的腐肉。
是沈摧玉。
问泽遗打开身上的地图,地图上的荧光已然熄灭,没了沈摧玉此时的具体位置。
可看周围树木的种类,沈摧玉所在之处,像是离他被卷入结界的地方不远。
规则突然给他看沈摧玉,是意欲何为?
没等他细想,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一道白影从迷蒙的林中而来。
他宛若谪仙般出尘,与这幅凡间苦难的景象格格不入,和沈摧玉更是宛若从两个世界来。
一个在泥里,一个在天上。
沈摧玉也听到了声音,微微拧动着头,看向仙人的方向,面上俱是不安和戒备,受伤的腿颤巍巍要站起身。
师兄?
问泽遗嘴唇无声地蠕动着。
他没感知到兰山远的灵气在附近,清楚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兰山远也看不见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直走到离沈摧玉五步开外。
一个恰好的位置,能防止沈摧玉暴起,也能和他正常交谈。
“起来。”
兰山远淡声道,眼睛却压根没看沈摧玉。
听到他的声音,沈摧玉面上的警惕尽数化为乌有,转而变成了惊喜。
“是您?”
短短两个字,里面藏着惊喜和虔诚,隐约发颤的尾音还带了癫狂:“是您救了我!”
他努力想要起身,手心蹭了细细密密的沙,还有被碾死的蚂蚁。
兰山远居高临下看着他,没上前搀扶,反倒是往后退了半步,唇线抿得更直。
他的态度令问泽遗都觉得陌生————冷漠到事不关己,把眼前之人视作蝼蚁。
是十足的上位者模样。
“您来救我了。”
绝境中的沈摧玉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居然能对兰山远的态度置若罔闻。
他狼狈地拍掉身上的泥土,自顾自道:“您赐我仙丹,还指引我前路,一定是来带我走的。”
角落里,问泽遗面露诧异,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可他也很快反应过来。
所以给沈摧玉那些下品丹药的人是兰山远,给他指路的也是兰山远。
兰山远才能比他更快掌握沈摧玉的动向,也是因为这层原因。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沈摧玉笃定的语气让问泽遗觉得不适,而兰山远的眉头也微不可闻皱了皱,依旧不言。
他的态度落在沈摧玉眼中,沈摧玉察觉到异样,终于急了。
他试图拽住兰山远的衣摆,却堪堪差了几寸距离:“您赐的机缘,我都努力争取过,并非我不够努力。”
“只是路上遇到恶人,搅乱了您对我的帮助。”
“谁?”兰山远情绪终于有了波动。
沈摧玉不明所以,战战兢兢看着他。
“我问你,是谁害你?”
异色瞳中晦暗不明,兰山远的语调很沉,压得沈摧玉喘不过气。
沈摧玉以为他要替他出头,愈发激动:“是个戴了鬼面的男人,修为很高,在九州四处游荡。”
“他之前就追杀我,现在不害死我不罢休。”
他越说越气,碍于兰山远在,只得强压着怒火:“我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兴许他只是本性恶劣,喜欢玩弄人命。”
“您修为高深,能否帮我杀了他。”
让兰山远杀他?
问泽遗不合时宜地想笑。
师兄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沈摧玉失了部分记忆。
沈摧玉若是记得在魔域时发生的种种,断然不会和兰山远狮子大开口。
兰山远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纳戒。
这动作看着没什么,可问泽遗清楚,这是兰山远开始不耐烦了。
沈摧玉越说,脸上神色越苍白。
他痛苦地挣扎了几下,手腕上的经脉透过皮肉,发光又迅速黯淡。
他服用太多相克又本身副作用极大的仙丹,现在身体已经开始显露症状。
“不能。”等到他痛苦地匍匐在地,兰山远这才擡眸,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和他人的因果,他人自不能帮忙了结。”
像是劝沈摧玉,也像是在劝自己不要冲动。
沈摧玉面上露出失落,捂着手腕恨意更甚:“一定是他给我下咒,一定是他......”
接连挫败下,他的情绪变得异样,却丝毫没怀疑到兰山远身上。
毕竟在他看来,自从天道的指引消失之后,兰山远一直在暗中帮他。
兰山远一定是天道送给他的人,怎么会害他?
已经被沈摧玉扣了不少帽子,问泽遗已然习惯。
他好像明白兰山远要做什么了。
啪嗒。
兰山远将颗丹药扔在地上:“一年后,持明宗会开山收徒。”
丹药上立刻蒙了尘,咕噜噜滚到沈摧玉跟前。
在沈摧玉手忙脚乱捡起丹药的间隙,兰山远拂袖转身离去。
自是始终,他和沈摧玉没有肢体接触,甚至没给过沈摧玉一个好脸色。
可沈摧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愈发痴迷狂热,还带着在兰山远面前不敢表现的欲念。
谪仙高高在上又足够清冷,才让人心生遐想,有占有的欲望。
“我定然会去!”
沈摧玉攥紧那颗下品丹药,像是攥紧至宝。
他冲着兰山远大喊,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兰山远面上掠过丝厌恶。
他脚步顿了顿,背对着沈摧玉,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团躁动的元神。
银蓝色元神蹭着他的手指,兰山远想给他传递灵力,却被元神拒绝。
读懂它传递的消息后,兰山远瞳孔骤然缩紧,面色愈发阴沉。
师兄知道他遇到事了。
问泽遗的心高高悬起,可眼前的一切笼罩层薄雾,消失不见。
他再次回到秘境之中。
“怎么样,生气吗?”
祂好整以暇看向问泽遗,企图从他脸上瞧见愤怒和难以置信:“眼下,你喜欢的人在和别人上演救赎戏码,而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问泽遗冷脸看向祂。
祂以为刺激到了问泽遗,接着道:“不然你以为你身上伤为什么好这般快,还能不被劫难困扰,顺遂地度过两年。”
“还不是因为兰山远为了把你摘出去,心甘情愿讨好沈摧玉,臣服在......”
祂的语调变慢,面上露出难以置信。
鲜血滴滴答答从问泽遗指尖淌落,他手上的符咒饮血后光芒大盛。
红蓝交织的灵力汇聚成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规则幻化成人形的四肢扑去。
九阶灵符以血为媒,上可诛仙。
修真界不过存了几张,他手里也只有兰山远给的一张而已。
锁链拧动,逐渐绞紧,竟然将祂东拼西凑出的身体划开到裂缝。
“哼。”
裂缝瞬间愈合,祂很快恢复了冷静。
无形的锁链破碎,震得问泽遗往后退了半步。
他并不慌忙,定定看向祂,面上隐约带了笑意:“分明恨我入骨却不对我动手,光知道挑拨离间。”
“让我猜猜......”
他话音未落,通判出鞘,瞬间爆发出十成十的强盛灵力,直指着祂的命门。
火焰升腾成神雀的形状,规则面前的屏障瞬间碎裂,又迅速拼合,问泽遗的手被余波震得没了知觉。
可屏障好似无穷无尽,他到底无法近规则的身。
自始至终,规则没有出手反击,脸色愈发地差。
点到即止,问泽遗果断收剑放弃做无用功。
“果然如此。”
他动不了规则,规则也同样动不了他。
规则顺应狗血的内核而生,问泽遗自知自己的是逆着祂行事,所以掌控欲极强的规则对他怀揣恶意,曾经处处使绊子。
以往规则要整他,会直接落下雷劫或害他魔性爆发,让他□□痛不欲生,不可能光说风凉话。
先前在魔域时,他甚至破不开屏障。可刚才他趁着规则接近规则,发现畅通无阻。
而他施的术法、用的剑术对规则同样产生了影响。虽然只是细微的影响,目前仍然撼动不了规则,可以后未必。
规则面对他,已经不再是之前碾压般的强大。
作为世界意识,祂傲慢又自负,显然没想到这出,不自觉地对问泽遗流露出怒意。
“你方才挑衅我?”
祂没意识到问泽遗这局“果然如此”的深意,只当是自己被挑衅。
祂语调变得僵硬,露出人皮下非人的一面。
问泽遗收敛剑气:“不敢。”
他反倒要谢谢规则。
规则为了挑拨离间,给他看了兰山远的行踪,试图引起他误会,却反倒解决了横亘在他心头的疑惑。
魔域一面后,规则对沈摧玉的关照锐减,所以后续沈摧玉获得的指引其实来自兰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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