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劫色
因在大漠边缘,每逢春季,嬴顺城的天比别的地方热得更快。
虽然没有兰山远管着,可问泽遗却还是自觉地没和杨家弟子一样,着急换上轻薄的衣衫。
几场带细沙的风卷着花粉吹来,倒霉的他连呛了两次,选择识趣地闭门不出。
他伏在案边,挨个给在原文中有名姓的仙门和世家寄去信。
自然不能直接说他们在书里的凄惨下场,问泽遗信中写得含糊,只说是得了感知,有异常的天相。
感知这说法玄之又玄,可以用来完美搪塞各种解释不清的现象,并且让三族修士全盘接受。
而各家长老收到信后也没敢怠慢,纷纷打起十成警惕。
如此相信问泽遗,一来是因问泽遗近日虽然依旧神出鬼没,可性子较之以前冷静稳重了许多。
他俨然已经是持明宗的另一根顶梁柱,压根不像是会乱寄信胡闹的模样。
二来还有杨家人替他作证。
杨诉性子闷了些,可杨夫人口齿伶俐得很,而且还好四处走动广结朋友。
她把问泽遗救了她长子的事添油加醋传遍小半个修真界,又给问泽遗的信添了几分可信度。
“问副宗主行得是大善事,他怕是离飞升不远了!”提到问泽遗,她言语间全是感激。
不消几日,盖过印后用术法封住的信件雪片般飞向问泽遗。
各大宗门表示这几年会小心谨慎,留意问泽遗提及过的修士,保护好自家弟子,远离奸邪小人。
翻阅过后,问泽遗将信件尽数销毁,把目光投向手中的面具。
鬼面在魔域中沾了血,因为当时没来得及清洗,干涸的血迹已经透过漆层渗入表面,没法擦拭干净。
闲暇时,问泽遗会修改面具打发时间。
他削去面具脏污破损的部位,将其改得更薄,再重新一点点上漆。
经过处理的面具面容和之前有出入,但八成相似也足够让沈摧玉一眼认出,并且感到畏惧。
地图上显示,沈摧玉今日下午就会到嬴顺城。
他提早叮嘱过杨素看好儿子,所以杨隶之的屋子外再次围上一大圈人,各个拿着刀枪棍棒严阵以待。
今日下着蒙蒙细雨,宜办白事。可因为杨隶之生龙活虎,原书中悲伤的氛围一扫而空。
膳房内白雾缭绕飘着麦香,家丁们面上也很轻松,有说有笑。
不知杨馥之说了什么笑话,问泽遗路过时能听到屋里传出兄妹俩的笑声,还有杨夫人打趣的声音。
真好。
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他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院落中。
问泽遗用商贾们行走各处常穿的麻袍把身上蒙的严严实实,过往路人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略微苍白的薄唇。
兰山远留在他身上的灵气已经消散,可预想中手脚处的不适并未传来。
雨天没有挟沙的风,倒是让他的胸腔轻松了许多。
沈摧玉要跌跌撞撞走一天的路,于他来说只需要一眨眼。
有兰山远给的地图,问泽遗不费吹灰之力,在距离嬴顺城九里外找到了沈摧玉。
他正一脚深一脚浅往前走着,沙漠中的雨水稀薄,恰好能润一润他干裂的嘴唇,又不吹得他风寒感冒。
真是恰到好处的一天。
问泽遗落到高处,坐在颗干枯的歪脖子树上,刚好能从上往下俯瞰到沈摧玉。
手脚失衡,双目发散......沈摧玉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剩下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到嬴顺城。
就在这时,沈摧玉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自然不是为了等死。
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沈摧玉从干瘪的包袱内掏出一枚丹药。
丹药太小,问泽遗看不真切。
他从树上翻身跃下,施了个隐身的术法,宛若游蛇般甚至鬼不觉地接近了沈摧玉。
这才多久没见,沈摧玉居然到练气后期了。
问泽遗脸色微沉。
沈摧玉从魔域被扔出来时身受重伤,修炼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估计又是哪个倒霉蛋在无形之中,给他提供了助力。
离得足够近,他终于看清沈摧玉手中的丹药。
二品的凝神丹,作用是段时间内补充气力。
对修士来说很差的丹药,可对现在的沈摧玉来说,怕是把一身行头卖了都买不起。
沈摧玉只是不舍了片刻,便一咬牙将丹药干咽下去。
他的眼中渐渐有了光,发软的脊背也挺直起来,落下的步子稳健有力。
趁着药效,他快步朝着前方走去。
为了确信自己没看错,问泽遗拿出兰山远给的纳戒,想翻找凝神丹出来对比。
费劲寻了会,终于从犄角旮旯找出来一大袋八品凝神丹。
凝神丹是救急用的丹药,有亏气血的副作用,吃多了还容易亏肾气。
所以兰山远还把封印用的符咒当封条贴在袋子上,提醒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确认过丹药品类,问泽遗收好凝神丹,如影随形地跟在沈摧玉身后。
沈摧玉灵根着实优秀,到底比寻常低阶修士机警,时不时就往回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一阵心慌,尝试用意识和天道沟通。
从魔域回来后,天道就变得很奇怪。
对他更加冷漠,冷漠到让沈摧玉心慌。
可与此同时,他也在给予他指引,让他获得机缘。
“.......”
果不其然,“天道”压根不理睬他。
他无法,只能让脚步越来越快。开裂的脚底渗出鲜血来,落在沙地上触目惊心。
问泽遗不喜欢血腥味,脚步稍微慢了些。
等到沈摧玉饥渴交迫到达嬴顺城,问泽遗已经在后面喝完了两壶水。
杨家离嬴顺城门不远,问泽遗落回檐上,看着沈摧玉直挺挺朝杨家的黑漆木大门走去。
目标明确,行为直接。
像极了他曾经在新闻里看到过的碰瓷的老大爷。
眼底暗含笑意,问泽遗矫捷落入一边的巷内。
凝神丹的药效有半日,沈摧玉身上的药效明明还没过,却还是像被抽了根,在离杨家大门两米远处,直挺挺地倒下。
他的脸上还带着不甘和难过,配上英俊又狼狈的面容,倒真是唬人。
天道不明目张胆给沈摧玉塞机缘,现在居然要靠他自己“争取”了。
骨气是没了,演技精进不少啊。
问泽遗咋舌,摸了摸鼻子。
原书中此刻杨家在吊丧,门外飘散着纸钱雨,门里男女老少哭声震天,能显得沈摧玉的境地更加落魄。
可眼下杨家里头热热闹闹吃着家宴,杨隶之和其他仙家子下着棋,杨馥之养的貍奴脖子上挂了红绸,端上桌的鱼和肉都得是红烧糖醋提过色。
沈摧玉贸然一倒,只剩下煞风景,若是遇到脾气不好的大户,给赶出去都有可能。
守在门口的家丁原本有说有笑,瞧见突然有个少年晕在自家门口,齐齐愣了神。
“这......”
他们交换着眼神,都不想进去通报扫兴。
可家主说过,要宽厚待人。
最终,一个耳根子软的拗不过,骂了句晦气,不情不愿地开门进去。
沈摧玉忍住面上喜色,低低呻//吟了一声。
因为屡屡受挫,他长得比书中所写矮些,可在男子中依旧算得上身材高大,这幅模样颇为滑稽。
机会来了。
问泽遗双指并拢,夹起一张符咒。
趁着另个守门的家丁揉眼睛,原本躺在地上的沈摧玉凭空消失。
“啊?”
门口的家丁不明所以,可又不好随意走动。他只能盯着那块空地看,生生盯出斗鸡眼来。
“你干什么!”
暗巷深不见底,诡计落空的沈摧玉费劲要挣开问泽遗,可惜于事无补。
“我看你气挺足。”戴着鬼面的问泽遗笑吟吟,“刚才倒人家门口,倒是虚得似要见阎王。”
听到他的声音,沈摧玉如遭雷击。
问泽遗适时松开摁着他头的手,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脏死了。”
白皙的指节蒙了脏污,又被迅速擦除。
“又是你!”
沈摧玉失声,脸色刷地白了,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一时间也不敢挣扎。
“家主,刚刚真有个小子倒在这!”
“是,就是眨眼间不见了......”
不远处隐约传来家丁们七嘴八舌的声音,两人互相作证,表示自己没有胡来。
杨诉今日心情很好,没把白跑一趟这事放在心上。
而且问副宗主说过今天会出怪事,那就啥事都不奇怪。
“罢了,兴许是自己起来了,倒省得我们帮助,也算是好事一桩。”杨诉乐呵呵的。
“你们做得很好,今日家宴,切记别放闲杂人等入内。”
“是!”家丁们雄赳赳气昂昂。
一来一回,算是彻底断了沈摧玉碰瓷的念头。
看着他眼中一寸寸灰败,问泽遗觉得好笑:“既然假摔,就该想到可能会失败。”
他可从来没干涉过沈摧玉凭本事干活,是沈摧玉自己总喜欢投机取巧,给别人惹麻烦。
杨家也不是傻子,就算过得了他这关,也不一定能过府上药修的眼睛。
“你为何总是阻拦我?”沈摧玉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声音却只能放得很低,气焰弱了九分。
应当是被问泽遗揍怕了,知道逃不掉,总算学得聪明。
“我和你分明无冤无仇。”
“是啊,无冤无仇。”问泽遗嗤笑,鬼面愈发阴森,“前些天才在魔域刺我,现在倒是忘得快。”
“我没送你见阎王,都已经很客气了。”
“可......”
沈摧玉还想反驳。
可事后,问泽遗把他整得非常惨,他们已经扯平了。
而且还有个人帮问泽遗......那人是谁来着?
记忆再次断片,沈摧玉咬着后槽牙神情恍惚,不敢说出反驳的话。
“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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