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周云川经常往医院跑。
明明怀孕的人是梁招月,他却比她更着急。
余淼有回过来看她,见周云川前后忙得像个陀螺,忍不住笑道:“他到底在紧张什么?你每天看他在面前这么晃,会不会觉得心累啊?”
梁招月吃着周云川刚买回来冲洗赶紧的蓝莓,说:“一开始是会,后来就想开了。”
余淼便问她怎么就想开了。
梁招月说:“能有个人和你一起参与怀孕的感觉,就是太美好了。”
余淼转过头,盯着周云川看了许久,发现这人确实少了点高高在上的清冷气,反而是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感觉,她皱起眉,说:“如果真这么美好,我是不是应该让我家那位好好向他学习?”
梁招月便问:“你要小孩了?”
“还不一定,明年看看。”
梁招月正要说话,忽然,她丢下手里吃了的蓝莓,轻轻叫了声。
她的声音实在小,更不用说这会两人是坐在落地窗这边晒太阳聊天,而周云川则是在餐厅那边准备中午的餐食。反正等余淼反应过来时,周云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闪现来到她们这边,他站在梁招月的身旁,双手虚揽着她的肩,问她怎么了。
声音和神情满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梁招月摇摇头,握住他放在肩上的手,宽慰道:“两个小家伙又踢我了。”
周云川不放心,再一次确认:“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她朝他笑着摇摇头,说:“真没有,你也知道她们经常踢我的,可能也是开心。”
周云川也不顾有第三个人在,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又近似低语地说:“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不对,如果觉得有什么,一定及时和我说。”
一旁的余淼已经目瞪口呆了。
梁招月莫名害羞,笑着说:“知道了。”
周云川很快离开,继续准备中午的午餐,留给她们说话的空间。
那颗掉在桌上的蓝莓被周云川捡起扔掉了,梁招月继续拿了一颗,轻轻咬着。
她吃完了两颗,余淼还是懵懵地站在一旁,丝毫不动,她挑了一颗蓝莓递给她,同时问:“怎么了?”
余淼傻愣愣地说:“刚才那是周云川?他不该是冷冰冰的才对吗?”
梁招月忍俊不禁:“他要是那样,你看我会要他吗。”
余淼抓住她的手,问:“怎么调教的,教教我,我回去好好对付应彻,你都不知道,他最近老烦我了。”
余淼和应彻的生活模式与普通夫妻很是不同。
梁招月只当她又是想和应彻玩情趣了,也没搭理她,只是说:“想不想提前感受下孩子胎动?”
余淼大大咧咧惯了,现在梁招月俨然一副孕妇的样子,她可不敢碰她。
还是梁招月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说:“感受到了吗?”
余淼呆呆点头。
梁招月便说:“我也没调教他,不过是他的所作所为让我愿意和他有小孩。”
余淼一边感受着生命孕育的奇妙,一边啧啧道:“又在秀恩爱。”
梁招月笑而不语。
中午余淼吃过饭,便离开了,梁招月和周云川休息到下午三点,由周云川驱车带她前往医院产检。
考虑到梁招月怀的是双胞胎,而周云川查过很多孕妇生产的相关新闻,最后经过商量,他们并没有考虑那种私立顶尖的医院,而是选的公立医院。
因为一旦发生最坏的情况,那么公立医院能调动的各方资源将是最大的,这是周云川调查所有相关新闻之后,得出的一个结论。
人的权势地位财富,在生命面前,逐渐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哪怕早已在财富顶端的周云川,在生育这种事情面前,他也不敢去赌。
那天照常是进行常规的产检。
周云川因为梁招月近期的一些反应,留在会诊室同医生聊了很久。
而梁招月无聊没事做,便就下楼到后花园随便逛逛,当是散心了。由于不放心她一个人行动,周云川便就安排了人远远跟在她身后。
梁招月遇到林汀晚的时候,完全是没有预料的一个情况。
当时她正一边走一边看路径两旁的花草植物,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循声回头,随即便看到了林汀晚。
准确点说,林汀晚并不是一个人,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生,个子很高,人也很瘦,一看就是进入青春期还在长身体的阶段。
梁招月一下子便猜到,这是林汀晚重新组建家庭后生育的第二个小孩。
林汀晚大概也没料到那人真是她。
距离当年解除亲子关系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梁招月了,按照当时女儿带回来的那个男人的情况,她想,这些年梁招月一定过得特别的差。
她也希望这个女儿过得差。
只要梁招月过得足够差,这才意味着她当初的不养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如果梁招月过得足够的好,那么她想找这个女儿借以亲缘关系来得到一些回报,将是不可能的,而且她将来还会在这种不甘中度过余生。
因为这个女儿的好,与她全然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事实却截然相反,梁招月过得非但不差,还出乎意料版的好。
几乎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一生了。
林汀晚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
就像现在她看到梁招月,看着这个眉眼和自己极其相似的女儿,复杂、不甘、后悔、怨恨,种种情绪交错在一起。
旁边儿子还在看她,问她怎么了。
林汀晚仿佛没听到一般,走到梁招月面前,上下打量了她许久,说:“几个月了?”
梁招月几乎是后退两步地看着她。
林汀晚不由苦笑:“我怎么说也是你妈妈,你用得着这么警惕吗?”
梁招月面无表情的:“我没有妈妈,您认错人了。”
林汀晚说:“你现在也是要做妈妈的人,你跟自己的妈妈就是这么个说话的态度吗?”
梁招月看了眼不远处朝这里看着的男生,不答反问:“你来医院做什么?”
以为她是关心自己,林汀晚说:“我没什么事,是你弟弟,小序这几天来这边考试,有点小感冒,这不是怕耽误他考试吗,我带他来医院看看。”
随即又说:“这边排队要老久了,小序就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还来在这里遇到你。”
梁招月只是又看了那男孩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林汀晚还想再追上了,被一个女人拦住。
那女人脸色沉沉,毕竟是在外地,不熟悉的地方,加之对周云川的身份背景有所了解,林汀晚也不敢再追,朝那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转身去找自己的儿子。
周云川听说梁招月在医院小花园里遇到的事后,他临时告别医生寻下来。
找到梁招月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处长条木凳子上。随着孕期身材变化,如今她的服饰主要以宽松的裙子为主。
深城的冬天并不冷,尤其下午的时候,往往气温有些高,这会梁招月脱掉了呢子大衣放在一旁,身上穿着一条薄绒的碎花长袖裙。
午后阳光打在她的身上,让她看上去莫名温柔,但此时她的脸上并没有平时那种惬意舒适的样子,反而是有几分忧郁的。
想到她刚刚遇到过自己的亲生母亲,恐怕多有不舒服,他走过去,拿起她搁在椅子上的呢子大衣,披在她身上。
梁招月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只是问:“和医生谈完了?”
他嗯了声,又说:“是要坐一会还是回家?”
梁招月声音低低的:“坐一会吧。”
周云川便陪着她坐,两人也没说话,就是手紧紧握在一起而已。
大约坐了十来分钟,梁招月哭了。
怀孕以来这么长时间,这是她第一次哭。
以前哪怕是她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她都没哭过。
周云川起身,站在她面前,也没问什么,只是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任由她情绪发泄。
过了好久,他才听到梁招月说:“我还是好难过,小时候我感冒发烧,他们从不在乎我,说是忍一忍,就好了,为什么要花这个钱到医院检查,甚至连药都不许我吃。可现在她自己的孩子,她急着跑到医院为他排长队,就这样了,她还说是我的妈妈。她凭什么做我的妈妈。她都不要我了,还要做我的妈妈。”
周云川低头,看着她在自己怀里,肩膀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肩膀隐隐颤栗的模样,他抚摸着她的肩膀,说:“不是她不要你,是你不要她。”
他蹲下身,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拿出纸巾,轻轻为她擦掉,说:“人被生下来,来到这世上,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们只是参与了你人生中很渺小的一部分旅程,你不必因为亲缘关系而被他们困住。”
他笑着抚去她眼角的泪水,说:“他们不配也不值得你为他们这样。以后你也不会在深城见到他们。”
梁招月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周云川亲了亲她的眼角,说:“今天太阳很好,你不是喜欢看海吗?我带你去海边散步。”
原本下午周云川是有其他安排的。
陪她做完产检,他下午五点还有个会议,可现在,恐怕他这个会议又要耽搁了。
梁招月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周云川低头,极为珍视般地亲了亲她的嘴角,然后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说:“工作我让别人处理。我们去海边走走。”
半小时后,他们出现在海边。
下车前,周云川帮她穿好大衣,扣好纽扣,围好围巾又戴好帽子,这才带着她下车。
梁招月从小在临城长大,临城又是一座沿海城市,每年不少游客从全国各地来到临城度假。而她因为家庭,却要早早背井离乡,远离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
两人沿着海岸线走了许久。
往回走时,周云川问:“开心点了吗?”
梁招月点点头。
周云川说:“今天是我疏忽,以后不会让你再遇到这种事了。”
她说:“又和你没有关系。”
他便笑着:“怎么会没有关系,当初结婚时说好婚后不能让你掉一滴眼泪的,你刚刚哭了那么久,而我又束手无策,什么也不能帮你做,就是我的不是。”
梁招月不由喉咙一酸。
见她又要哭,周云川忙不叠说:“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别再掉眼泪好不好?”
他一本正经的,她一下子就被他逗笑了,说:“那谁让你弄哭我的。”
他轻轻叹了声气:“是吗?我又不干人事了?”
不得不说,他也是会逗趣人的。
几句下来,梁招月的心情已然恢复,她说:“没事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哭了,除非你做了什么让我伤心的事。”
他瞬间松了口气,握紧她的手,说:“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梁招月抿唇笑。
回去已是临近黄昏。
斜阳余晖照落在宽阔干净的柏油路面上,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坦大路。梁招月有时看着窗外,有时看着驾驶座的周云川。
周云川一边注意前方的路况,一边问:“在想什么?”
梁招月靠在椅背上,笑意澄澄地看着眼前的日落大道,说:“我希望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我可以这么一直和你走下去。”
话落,正好来到一个路口,前方是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周云川伸过手来握住她的,说:“会的,你的愿望一定会达成的。”
看着两人十指交缠在一起的手,梁招月想。
她同样在祈祷,如果命运实在垂怜她,就让她和身旁这个男人,还有肚子里就快出生的两个孩子,永远这般美满幸福地生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摸摸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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