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徐明恒松了口气,找来乘务员要了眼罩和毯子,以及一杯温开水。
飞机抵达希思罗机场,是当地凌晨近一点。
徐明恒事先联系过这边的人,是以出了机场,她们径直坐车前往市中心的伦敦医院。
凌晨一点多,街道上安安静静的,只有那明晰的路灯以及偶尔驶过的车辆,告诉梁招月,她已经抵达伦敦了,再没有多久她就可以见到周云川了。
看她担忧望着窗外,徐明恒递过来一袋面包和牛奶,说:“先吃点东西。”
梁招月摇摇头。
徐明恒说:“他已经转到普通病房观察了,接下来你还要照看他,你不吃东西怎么会有力气?”
梁招月接过东西,只是看着,许久没有动。
徐明恒又说:“安安本来也要过来,但她现在身体不方便,奶奶那边还被瞒着,”顿了下,他说,“他这个时候只有你了。”
梁招月眼睫颤了颤,这才艰难地撕开那牛奶的吸管袋子,将其插进牛奶盒子里。
她喝了一口,就吐了。
是一种很自我的生理性意识,她完全掌控不了。
徐明恒给她递纸,拿过她手里的牛奶,说:“那喝温开水吧。”
车上准备了两壶温开水,他旋开盖子,给她倒了一杯。
梁招月接过,说了声谢谢。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伦敦医院。
一下车,梁招月也顾不上徐明恒了,径直往大门口跑。
飞机飞行时,她并没那么快就能入睡。
人焦虑慌张担心的时候,脑子里总是被各种事霸占干扰,她睡不着,总的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思来想去,她开始查找医院每层楼的指示牌。
她的方向感并不是很好,没有去过的地方很容易迷路,可这一次,她却很神奇地就找到了周云川所在的楼层病房。
他是伦敦时间晚上九点左右脱离危险的。
梁招月一下飞机就得到这个消息了,当时徐明恒特意开了免提,听着医生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正向的反馈时,她的腿都软了,继而是觉得幸好。
幸好他真的没事,她紧绷了一路的担忧,终于有所松懈。
但没见到他的人之前,她还是不敢太过松懈。
周云川住在608号房间。
他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是情况还不是很好,需要再观察,在此期间家属都不能进房查看,徐明恒和医生那边交涉了下,由护士进去拉上窗帘,以便她们在外边通过玻璃窗户观看。
梁招月的眼泪在看到病床上的人时,再一次忍不住夺眶而出。
周云川的情况看着并不好,身上插了管子,额头被纱布包着,脸上很多擦伤,这还只是她目前所能看到的,那不能看到的呢。
梁招月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出来。
徐明恒示意一旁的护士将窗帘拉下来。
她们要到明天早上八点才能进去看周云川。
梁招月平息了会心情,问:“他妈妈怎么样?”
徐明恒说:“在楼下,情况稍微好一些,手骨折了。”
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们到导诊台问了孟望夕的情况,得知她这会正在休息,梁招月打消了现在就去看她的念头,等早晨了再过去。
她靠在墙壁上,望着走廊偶尔走动的医生和护士,是有几分平静的。
徐明恒说:“这边找了临时的看护,我们订的酒店就在附近,我带你过去休息,你也顺便换身衣服。”
怕她不答应,他又说:“你总不希望他醒来看到的是这么憔悴的你。”
她们来得急,风尘仆仆的,确实要好好收拾下,明早以最好的精神样貌出现在他面前。
梁招月随徐明恒回酒店。
衣服都是临时准备的,由孟安安特意安排,也是这时候,梁招月才想到孟安安的情况如何了。
她是第一个知道周云川情况的人,恐怕她的情绪比自己还要崩溃。
梁招月换好衣服,去敲隔壁徐明恒的房门。
徐明恒这会正和孟安安在通视频电话,见梁招月来了,他把手机递给她,说:“她正好要去找你,你和她讲一会。”
这会是国内早上九点多。
视频中的孟安安神色并不怎么好,有些苍白,也有些疲惫,眼底的青黑更是明显。可想而知,她昨晚应该睡得并不大好,更进一步猜,她可能连睡都没有睡。
梁招月说:“见到了你哥哥,医生说情况还可以,明早就能进去看他了。”
孟安安说:“真的吗?”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他要是真的怎么样了,我还能坐在酒店里和你打视频电话吗?”
孟安安总算宽慰了些,她说:“那会接到电话真的快吓死我了。招月,我好怕。”
梁招月想,她也怕。
她还没和这个人正式组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她们对生活的期许还未正式践行,他绝对不可以出任何事。
她受不了那个打击。
她更承受不了没有他的生活。
梁招月说:“你好好照顾自己,这里的事情有我,你别太担心。”
孟安安嗯了声,说:“他说好要给我女儿两套房子做满月酒礼物的,我还等着呢。”
梁招月鼻腔微微泛酸,她重重点点头,说:“他这个人向来信守承诺。”
说了会话,梁招月又说:“阿姨情况还好,手骨折了,在楼下房间修养,我和徐明恒明早去看她。”
孟安安沉默了一会,说:“那拜托你陪妈妈说会话,她……她也挺不容易的。”
梁招月说好。
孟安安又是好些会没有说话,最后才说:“你不好奇哥哥为什么突然来伦敦吗?”
梁招月多少能猜得到,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她说:“安安,生命里有太多无关紧要的人,如果每个人都要在乎,那我们这一生能抓住的东西就太少了,我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她坚定认为,周霁华就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孟安安想,为什么一个旁人能明白的事情,她的母亲要花费了这么多时间,才意识到这点呢?
她说:“哥哥本来是定了周四的机票回来陪你的,周三晚上他突然接到伦敦那边管家的电话,说妈妈在和那个人吵架,因为妈妈提出离婚,那个人非常愤怒,和妈妈吵得不可开交,他还限制了妈妈的出行自由。哥哥临时赶过去,等我这边收到消息,就是……”
她说:“招月,妈妈是哥哥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为不能带妈妈离开那个人,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自责。这次好不容易妈妈主动提出离婚,他很想抓住这个机会。”
梁招月能理解这种心理。
她说:“我明白,阿姨的事我会帮忙看着点。”
孟安安抽了下鼻子,说:“招月谢谢你,那个人不是太好说话,哥哥现在又这样了,就拜托你了。”
梁招月嗯了声,说:“你再去睡会觉,别让奶奶看出不对劲了,你哥哥这边有我和徐明恒,你好好照顾自己。”
结束视频通话,梁招月将手机还给徐明恒。
离开他的房间时,梁招月突然问:“周……那个人的孩子当年是在哪条街上发生事情的?”
听到这声询问,徐明恒也是当头一棒。
好巧不巧,两次发生事情的街道都一样。
看他那个神情,梁招月大概也知道了,她说:“早点休息,今天也麻烦你了。”
徐明恒笑着说:“有什么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一家人。
梁招月喜欢这个称呼。
回到房间,梁招月并没有直接去睡觉。
这边凌晨一点多的时间,对应国内的时间则是早上九点多。
她昨天走得太匆忙了,虽然周五本就是请假了,但恐怕她在这边要待上一段时间,等周云川身体情况彻底稳定下来至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梁招月思索了一会,在微信上分别问了陆平和姜晨有没有时间,得到两人都有时间的答复后,她拉了个三人群。
梁招月没具体说是什么事,但终归不是太好的事,她可能需要请假两周,或者更长的时间,比如一个月,期间的工作她只能远程协助。
最后她甚至说,如果实在不行,她愿意退出这个项目。
通常企业的上市辅导期都会很长,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期间的人员流通都不是很固定的。
但梁招月出来工作四年多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快速地说要退出一个项目,还是一个她主动竞争下来的项目。
以前就算最难的时候,她都从未想过放弃或者半途而废,而现在她轻飘飘地就说要退出。
姜晨和陆平都很惊讶,尤其是陆平,他问:“是不是和你昨晚突然离开有关,是发生了什么很难解决的事吗?”
梁招月说:“我现在遇到的事情有点难处理,而且对我来说是一件比我自己还重要的事。”
陆平明白了,没继续追问,而是说:“远程协助可以,不用弄到退出这么严重,这段时间我正好结束手上的工作了,这个项目我过去跟一段时间。也好久没回去陪我爸妈了,顺便和他们住段时间。”
梁招月喉咙泛酸,她说:“谢谢师父。”
陆平说:“客气什么,人都有难的时候,你那边需要什么,随时和我说,别觉得麻烦。”
梁招月当下确实就有件事要麻烦他的,她思忖了好一会,说:“您是不是认识北城大学法学院的宋教授?”
陆平说:“她的研究方向是家暴和离婚法,你找她……”
他说着说着就停住了,脸上满是吃惊。
屏幕上的姜晨也是。
两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她,眼里满是关心。
梁招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不是我,是我的……家里人,她可能需要这方面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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