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选婿本就从长及幼,她何来的抢?”
“我和施伯亦两情相悦,她有什么资格抢人!从小她就没当过我阿姊,现在想抢人就摆阿姊的架子?她哪里配做我阿姊!”
“啪”的一声,戚贵妃给了她一巴掌。
“陛下从小宠你,事事让你为先,你就真忘了自己只是次女,不是长公主?”
昌阳说到这里,眼泪无声地流:“我当时恨福锦,也怨死了我母妃,怨她不仅不帮我,还和父皇一起逼迫我,帮着外人欺负我。我甚至当场责怪她‘你为什么不把我早点生出来?’”她轻笑一声,“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脑。”
施琅前世听过其中的波折,但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只知道昌阳和施伯亦被棒打鸳鸯,昌阳念念不忘施伯亦,对施家对丽妃一系的所有仇恨都来源于此。
那时候两人关系出现巨大裂痕,彼此的心最近又最远,昌阳的心态也因为发生的很多事而与现在不同,她从没有这样静静讲过那些年的经历,更别提对着他叙述自己的心境变化。
他问:“所以贵妃为什么不帮你?”
昌阳抹掉了眼泪,继续说:“那天我死活不肯选人,气得父皇拂袖而去……”
她想去找福锦对峙,被戚贵妃命人拦下。
戚贵妃把挣扎发怒的她捆到了内室,迎面泼了一杯凉水让她静下来。
“你蠢吗?半年多了,还看不出来皇上根本不想让你嫁到施家?”
“结局已定,再闹不过是丑态毕出!”
昌阳怔在当场。
戚家军威名震四海,施琅从边关入境,看到的军队旗帜都写着大大的“戚”字。朝中一半武将都和戚家军有着千丝万缕的情谊与联系。
戚家女在宫中是贵妃,代行皇后之权,手里有三百仪仗队,有议谏朝事的资格。
施峥如是闻名三国的文士谋臣,为一国宰相,门人占据半壁文臣。
皇帝不是个狭隘小心眼的皇帝,但也不是心大没有任何猜疑的圣人。他相信施峥如的品性,相信戚家军的忠诚,但是他不相信这两派势力下的所有人。
原本,文武大臣有着天然的矛盾,一个要管财政要文治,一个想要粮草兵马想建功,天生不对付,彼此制衡。
如果昌阳嫁给施峥如,文臣武将联姻结了亲,制衡臣子的君主会不会变成被架空的君主了?
以后皇帝想发布政令,是不是臣子想听就听,不想听就联合抵制?
皇帝可能没那么小心眼,但一定是多疑的。
戚贵妃揉开了掰碎了,一点一点给她讲那些十七年从没想到的事情。
“你一直知道吗?”也不知道是被泼了水发冷,还是被揭开和美生活的现实面孔,昌阳抖着声音问母妃。
“知道。但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他宠爱了十六年,当做皇子教养长大的公主。”戚贵妃的神色也有几分惨淡,“你喜欢施伯亦,我就想,也许能让你如愿呢?只要他有所松动,戚家可以做一些表态让他安心。你的外祖父舅舅们,不会和施家结交的,为了你的幸福,他们很愿意配合你,委屈几分也值得。”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看着女儿安慰:“既然他放心不下,那就罢了。施伯亦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天才,天下多的是俊杰。至少,消了这份疑心,戚家人在边关更自如一些,这也算是个好处。”
戚贵妃想得开,昌阳受到的伤害却完全无法在三言两语里愈合。
那是她敬爱了十六年的父亲,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为她摘下的父皇,她从没怀疑过父皇对自己的父爱,也以最诚挚的心爱着他。
而现在,十六年的认知,彻底碎了。
刚才施琅那句话:“你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心仪的夫君,还有一位全心疼爱你的父亲。”是完完全全地扎入了她这些年从未愈合的痛处,这些年来也只有他说出了她的心情。
很多人都以为,是她不识好歹,是她任性霸道,是她执着于施伯亦,是她左性尖酸……
施琅确实能懂昌阳,那不是被抢走一个人,不是失去一份感情,对她创伤最大的是信仰的坍塌。
发现自己十六年都活在不自知的虚幻里。
就像原主得知自己很可能只是一个替身,这是闷头而来的重锤。
石窟里安静下来。
昌阳停在了那没有继续讲,施琅也不再问,两人各自垂着眼睛看着地面发呆,想着刚才所说的这些事。
有脚步声由外入内。
“公主,那条小道已经堵上了。”是宁儿,她带人堵路回来了。
昌阳回神,松开了抱着双腿的手臂:“不早了吧,那就回吧。”
起身时,一下子停在那,不敢动了。
施琅笑,看看她僵硬的双腿:“腿麻了?”
昌阳佝偻着背不吭声,偷偷试着挪动双脚。
施琅手一撑,跳站起来,擡手握住她的小臂:“走几步,走几步就好了。”
宁儿也发现了,连忙过来扶在她另一边,和施琅一左一右扶着她往外走去。
昌阳从一开始步履维艰全身重量压在他们身上,到渐渐能直起身子,迈动小步子。
走出石窟的时候,外面的明亮光线一下子打开了眼前的昏暗,不知是从狭窄处走到了开阔,还是刚才借着昏暗说了许多心底沉沉压封的旧事,昌阳看着下方大殿的层层屋顶,眺望着远处的层峦叠嶂,心头意外有轻松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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