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谜一般的感觉让他心脏不自觉加快速度,但理智让他克制了所有情绪,直觉告诉她,太轻易显露自己的心迹和底牌,可能会更快被她甩开逃离。
闭眼念着心经,手上突然被人拉住,一串冰凉滑入腕间。
悟心睁开眼,一双葱白柔软的手握着他的手掌,推着那个他自己开光的手串滑到了他的手腕,停留在腕骨处不动。
“娘娘……”他惊慌抽手,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宋荥惊讶地看着地上的人,继而失笑捂唇:“你慌什么?”
“我——”悟心连忙站起身,双手合掌念了好几声佛,远远地站在边上,一动不敢动。
宋荥起身走过去,看着又开始自言自语念经的人,打量了他一圈,开口:“你为我开光,我送你一个手串,你吓成这样?我能吃人吗?”
悟心睁开眼去看她。
宋荥一脸真诚。
“如……如此……”悟心去摘手串,“小僧当不得如此厚礼。”
被宋荥一把按住了。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只手交叠在他的手腕上。
悟心又慌忙收手退后。
步子刚迈出去,宋荥警告的声音传过来:“你再退一步试试。”
硬生生半个身子歪在半空,慢慢回正。
“阿弥陀佛。”悟心低头行了一个佛礼,“娘娘为何为难小僧。”
“我明明是对你十分喜欢,才送你东西,你却说我为难你?”
悟心的脸渐渐微红,清晰落入宋荥眼中。
两人对视,一个犹疑不决,一个满是真诚。
最终,悟心垂下眼:“阿弥陀佛,娘娘前两日也是这样和圆真师兄诵经的吗?”
宋荥挑眉,往前走了一步。
悟心想要后退,硬生生制止了自己下意识的腿,没动。
“圆真长得圆头圆脑,看上去年纪和我叔叔似的,我怎会与他一起诵经?”
诵经二字,说得暧昧至极。
悟心瞪大了眼猛地看向她。
宋荥果然是看中了他,并想对他做些什么的。这个行为简直是胆大至极。比单纯写个纸条,调戏调戏小和尚更大胆百倍千倍。
老皇帝前几日刚杀得京城血流成河,她这个皇后却在他的宫里引诱和尚。
宋荥到底有什么底气和把握,能这样肆意大胆。
心中转过无数念头,眼前却是她鲜活的脸,说着这样暗示极多的话,眼神依旧清亮纯真,像十六岁不谙世事的少女,看上了什么,就大胆说着喜欢,看到不喜欢的,就噘着嘴说讨厌。
于是,那暧昧至极的话便少了勾引人的轻浮,只让人脸红心跳。
“阿弥陀佛。圆真师兄修行多年,佛法比小僧高深,娘娘不能以貌取人。”他只当字面意思回复。
宋荥哎了一声,拉住他手腕往蒲团那边走:“行了行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半夜菩萨都被你念得吵醒了。”
“坐下,歇歇。”
悟心被她摁着坐倒在蒲团上。
宋荥跟着在他身边坐下,身子一歪,靠在了他身侧。
悟心一僵。
“别动了小师父,我真的累了。”她的声音疲惫下来,“白天累了一天,晚上真的没法诵经了,你让我歇一歇。出家人慈悲为怀,帮帮我。”
悟心僵硬地坐在那,很久很久后,慢慢软了身子,任由她靠着了。
宋荥勾唇,拉着他手臂正了正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合上眼当真睡了过去。
悟心小心盘起腿,闭眼打坐。
这一坐,就到了天亮。
宋荥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悟心的腿上,脸朝着他的小腹,只要轻轻侧一侧头,鼻尖就仿佛能碰到薄薄僧袍下的肌肤。
九月流火,天一亮气温就升上来了,关紧了门窗的小佛堂十分闷热,然她头上有微风,一下一下吹来。
她闭着眼没动,感觉得到是悟心这迂和尚用袖子在给她扇风。
悟心看着外面的天光越来越亮,心中开始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叫醒。
昨天半夜,宋荥陷入深睡便靠不住他的身子了,整个人缓缓下滑。悟心见她眼下的确一片青黑,估摸前几夜可能真的一夜诵经没有好好休息,心中一软,便不着痕迹地把人放到了腿上。
也只有这时,他可以不用克制心情,好好看看她的模样,看看长大的人眉眼唇角是怎样的形状。
他给她擦汗、扇风,一夜未睡,直到天亮了……
悟心还在犹豫,腿上传来动静,他忙放下手推了推人。
“阿弥陀佛。娘娘,时辰不早了。”
宋荥睁开眼,却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对眼前的姿势感到惊讶,就这么枕着他的腿,揉了揉眼睛,从下往上看着他:“我几时躺下的?”
悟心看着自己竖在胸前的手掌:“不记得了。”
宋荥笑,不但不起,反而侧头往里一靠,贴着他小腹蹭了蹭。
悟心顿时收紧了小腹,整个身子变得僵硬如铁板。
悟心出声拒绝前,宋荥自己就快速起身了:“多谢悟心师父一夜怜惜,果然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像这后宫……”
先言辞含糊暧昧,再给一顶正经高帽,最后转为自怜,让人不忍苛责。
一句话三个转弯,悟心想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被她打破,到最后只有一句“阿弥陀佛”,默认了一切。
宋荥笑得高兴,拍拍裙子起身,还伸出手来拉他:“你的腿还好吗?是不是麻了?”
悟心自如站起来,避开了她的手:“小僧习惯了打坐,无碍。”
“哦。”宋荥收回手,看着再次恢复如玉佛般的人。
清晨耀眼的阳光隔着门窗缝隙照进来,映在他宁静的脸上,真的是像玉一样。
“那晚上见了,悟心师父。”
悟心行礼:“是,娘娘慢走。”
宋荥笑笑,转身开门走了。
悟心站在门内,看着她往外走去,两个宫女已经等在不远处,看到她出来没任何言语,恭敬地等她走过后跟上。
眼看着她要走出院门,突然扭过头来。
宋荥本想再戏弄他一下,一扭头,却忘了初衷。
年轻的和尚站在光中,灰扑扑的宽大僧袍穿在他身上不显简朴,反衬得人挺拔清隽。晨光笼罩着他,照亮了他的皮肤,让他的五官褪去麦色肌肤的遮掩后越发俊秀,常年诵经念佛的宁静气质又柔和了这份俊秀,让整个画面变得宁和平静。
他在望着她。
看到她回头,他不惊不慌,缓缓合掌对她行礼,似是送别之意。
宋荥默默看了一会儿,默默转身离开。
难得的,心,好像真的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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