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君怀瞳孔一颤,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乌鸦不见了,这个大厅里,这方天地中,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是有点害怕的。
此情此景,说他一点不害怕,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他应该离开这里,这个大厅没有安全的躲避点,前台早已变得粉碎,从外面看进来更是一览无余,万一有突发情况,他甚至连一个合适的掩体都找不到。
尽管脑子是这样想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男人仍然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一只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的乌鸦。
手腕上缠枝手镯持续不断地发着热,他在心里默数。
数到七十九,就如同先前那样,身侧有漆黑的身影一闪,那只原地消失的乌鸦回来了,落在沙发扶手上抖了抖翅膀,长长的尾羽在空气里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它仰着头叫了一声。
下一秒,啪嗒,一个箱子落在了人类脚边。它自动翻开,露出了里面叠放整齐的衣服和鞋袜。
——原来它是给他找衣物去了。
娄君怀冷凝的眼眸顿时柔和下来,放在膝盖上的手蜷缩了一下,他想摸一摸这只乌鸦漆黑的羽背。
但也只是想想。
这样做未免有些无礼,这只乌鸦无疑是拥有智慧的。
“谢谢你。”他望着乌鸦遮在蕾丝丝带下的银白眼睛,诚挚地说。
乌鸦晃晃脑袋,很是受用。
娄君怀嘴角噙着笑,弯腰去拿衣服,准备脱下睡衣换上的时候,他动作一顿,看向站在扶手上的乌鸦。
乌鸦已经转过去了,它透过破碎了一半的落地窗,仔细观察着外面灰蒙蒙的街道大楼。
很明显,人类的身体可比不上外面广阔的天地有吸引力。
男人快手快脚地换好了衣服,穿鞋袜的时候,他从鞋子里取出了两包湿纸巾,还有一包碘伏消毒棉片和一小卷干净的绷带。
这两样东西明明很轻,娄君怀将它们拿在手里,却感觉它们重得令他心沉。
除了他的家人和两个发小,再没有人为他这样着想过了。那些看似对他很好的人无一不是有求于他,又或是利益往来,商场之上都是如此。
今天,他居然在一只萍水相逢的乌鸦身上感受到了纯粹的温暖和善意,而上一个教他感受到相同情感的还是那位纯白……
娄君怀撕开包装的动作一顿,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个可以将他某些莫名其妙的感知串联起来的关窍,然而这一缕灵光闪得飞快,他终究还是没能抓住。
危越当然不介意暂时当一只真正的乌鸦,借故欣赏一下心上人看起来就很美好的身体,他又不是正人君子,但是——
他听到了脚步声。
就在几条街以外。
有些迟钝,像蹒跚学步的幼儿,遇到障碍物还会被绊倒,要好一会儿才能爬起来。
人数很多,正在向这边靠近。
空气里多了一股腐朽的死亡气息,并且越来越浓。
危越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他没有催促娄君怀,而是静静地等待他处理完脚上的伤口。
他的灵魂空间里是有药的,但他不敢给他用。那些药全都出自于“无尽轮回”,即便是他这个拥有者,也不能笃定它们的副作用跟随着“无尽轮回”的崩塌消失了。
幸好这个酒店够大,什么都还有剩的,他翻上翻下,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衣服和鞋袜是从洗衣房里找到的,虽然不是新的,但是胜在干净,现下也只能将就着穿了。
有了能力,就总想要给家人和心上人最好的东西,这大概是所有人都有的通病吧。
两分钟后,娄君怀系上鞋带,道:“我好了。”
背对着他的乌鸦这才转过来。
果然,它是一只有智慧的乌鸦。
是妖怪吗?
男人在心里想。
疑似妖怪的乌鸦向他跳了过来,娄君怀下意识伸出了手,看着明明很大一只,实际上比一包湿纸巾还要轻的乌鸦稳稳落在他的手心里。
“哇。”
乌鸦很轻地叫了一声,一道黑色的幽光自下而上地笼罩住了一人一鸟,娄君怀只觉眼前一黑又一亮,他已经捧着乌鸦从一楼大厅来到了最顶层的大套房。
笼罩在身上的黑色幽光没有散去,一人一鸟站在落地窗前,向下俯瞰,二十一层的高度,足够他们将前方街区尽收眼底。
站得高果然看得更远、更清楚,仅仅只隔了一条马路的距离,一大群步履蹒跚的人正在朝着梵声大酒店靠近。
他们挨挨挤挤,衣衫褴褛,肤色青白且四肢僵硬,胸口毫无起伏,俨然是一群死人。
可他们又没有完全死去,萎缩的胸腔里还有一颗奄奄一息的心脏,正在极其微弱地跳动着,一分钟只能跳动几下,像是在勉强维持着他们的行动力。
活死人吗?死又没有完全死,活又活不成,实在是可怜。
危越清晰地看见,这群越过马路的活死人纷纷做出了嗅闻的动作,然后加快了脚步。
很显然,他们这是在捕捉空气里活人的气息。
——这群活死人是追着娄君怀来的。
娄君怀的视力比不上非人类,却也是人类中的佼佼者,这样的场面他只在去年过年的时候,被表妹邀请他一起来看的电影里见过。
表妹当时说那是……丧尸围城。
他仿佛闻到了腐烂的味道。
一人一鸟同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样的情况不可能是个例,光是陷落的那两万余人里……没有变成这幅模样的,又还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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