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峰顶,万籁俱寂。
石室深藏于山腹,唯有顶端一线裂隙,引入一束清冷月辉,正落在王璟颜有些斑白的发梢上。
他盘膝坐在那块边缘已磨出絮丝的蒲团之上,腰背虽挺直如松,但若细看,便能发觉那挺拔之中,已透出一种历经风霜侵蚀后的僵硬。
他脸上不再有年轻时的锐气飞扬,只余下山岩般的静默,每一道细微的皱纹,都像是岁月和孤寂共同雕琢的痕迹。
然而此刻,这死水般的静默之下,却有心潮暗涌,难以平复。
灵气在早已熟悉的经脉路径中艰难地运行了数个周天,起初尚能如溪流潺潺,但行至关键窍穴,便如遇无形堤坝,终究滞涩难前,最终无奈地散入四肢百骸,无声无息,未能掀起半点波澜。
察觉自己心思已乱,意念纷杂如絮,纠缠着陈年旧事与对前路的迷茫,王璟颜缓缓睁开了眼。
眼底并非精光湛湛,而是一片深潭般的疲惫,映着那缕可怜的月光,更显幽深。
他深知,此时再强行修炼下去,不过是自欺欺人,于道行增益甚微,反倒可能滋生心魔。
“修行至今,光阴荏苒,晃晃悠悠,已近百年矣。”
王璟颜心中暗暗思忖,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漫上心头,淹没了灵台。
这并非身体之累,筑基修士的体魄早已蜕凡,餐风饮露亦能维持生机,等闲寒暑不侵。
这疲惫,是源于那无声无息、却无孔不入的岁月与孤独的侵蚀,是道心蒙尘、灵性渐晦后的无力,是看清前路崎岖难行后的精神怠倦。
“炼气时尚可凭借一股初生牛犊的勇猛精进之心,借家族资源,一路磕磕绊绊,却也勉强破关。”
“可自从踏入筑基以后,灵根资质的劣势,便如钝刀割肉,缓慢却清晰地体现了出来,每一次冲击瓶颈,都感觉隔着一层无形壁障,看似薄如蝉翼,近在咫尺,却又坚韧无比,遥不可及。”
“或许……此生金丹大道,终是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了。”
王璟颜心中暗暗思忖,当初自己四兄弟间,瑜清天赋最佳,灵光内蕴,悟性超群,修行一路高歌猛进,自是不用多说,瑾佑天赋次之,却心思缜密,于丹药一道别有建树,而自己,资质再次,唯有一股韧劲,比大哥王珩昭好了那么一丝罢了。
轮到天赋最弱的大哥使用时,他总觉自己是累赘,耽误了几位弟弟的进境,心思浮躁之下,更是难以入定。
王璟颜记得清清楚楚,有数十次,自己从入定中被兄长轻声唤醒,抬头便见兄长一脸难以掩饰的惆怅,却在他看过来时,迅速强自装作平静无事的模样,只讷讷道:
“二弟,时辰到了,该你了。”
王珩昭从不言明心中的愧疚,王璟颜也从未主动点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兄弟之间,有些深厚的情谊,记在心里便好,宣之于口反而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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