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天,风里带着寒气。赵铁柱指挥着众人往祠堂搬东西,最沉的是那盘磨了几十年的老磨盘,八个壮汉抬着,木架“咯吱”作响。
“慢点,别蹭着门框!”赵铁柱在旁边扶着,磨盘边缘的石棱已经磨得发亮,是几代人手掌的温度焐出来的。
周丫抱着那只缺角的青花碗,用红布裹了三层,生怕碰坏。“赵叔,这碗放祠堂哪个位置?”她踮脚往祠堂里看,正厅的供桌擦得锃亮,摆着村里各家捐的老物件。
狗蛋扛着那卷民国粮账,绳子勒得肩膀发红:“俺爷说把账本放供桌正中间,让进来的人都能看见,当年咋过日子的。”
老马拄着拐杖,指挥人搬陶瓮:“这瓮得垫三块砖,防潮。当年装过救命的荞麦,可不能磕着碰着。”他看着陶瓮上的鱼纹,忽然叹口气,“你王奶奶要是在,准得给瓮口系块红布。”
王奶奶果然拎着红布来了,还有刚蒸的红糖糕:“先垫垫肚子,搬完了咱给老物件点炷香,算认门。”她给赵铁柱递了块糕,“你爹捎信说,腿好利索了,开春能来看看新祠堂。”
祠堂正厅里,众人围着供桌摆物件,很快起了争执。狗蛋想把铁皮粮仓的铜钉子挂在最显眼处:“这钉子新,亮堂!”
周丫不乐意,抱着青花碗往供桌中间放:“这碗有故事,比钉子金贵!”
“都别争,”赵铁柱笑着解围,“按年份摆。最老的放前排,新的往后排,就像排辈分。”他指着那半块银锁,“这锁是光绪年间的,放最前面;粮账是民国的,挨着锁;陶瓮和磨盘石放中间;铜钉子和新编的竹筐放最后。”
张大爷蹲在供桌旁,用抹布擦着那“丰”字陶碗:“当年分这碗时,你爷爷抢着要带豁口的,说‘有豁口才漏财,漏出去的能再挣回来’。”他把碗摆在银锁旁边,“你看,多般配。”
摆到那卷地契时,老马忽然停住手:“这地契得用玻璃罩子罩上,不然潮了会烂。”他年轻时管过文书,知道纸料不经存。
“俺去镇上买玻璃罩!”狗蛋自告奋勇,刚要往外跑,被赵铁柱拉住。
“不用那么讲究,”赵铁柱找了块油纸,仔细把地契包好,“当年藏在陶瓮里都没烂,现在放祠堂,通风干燥,错不了。”他把地契塞进木盒,“关键是常拿出来晒晒,就像人得常晒太阳才精神。”
周丫忽然指着墙角:“那儿有个木架,能放磨盘石!”她跑过去擦木架上的灰,指尖触到个硬物,摸出来一看,是个铜制的小算盘,珠子都锈住了。
“这是当年账房先生用的!”张大爷眼睛一亮,“我爹说过,祠堂以前有个账房,专管村里的粮税,这算盘就是算粮食用的。”
赵铁柱把算盘上的锈擦掉,试着拨了拨,珠子“咔嗒”响,居然还能用。“正好,”他笑着说,“咱用这老算盘,算算今年的收成,跟民国账本上的比比。”
狗蛋凑过来:“咋算?俺只会用手数。”
“我教你,”老马接过算盘,手指在珠子上翻飞,“一上一,二上二……这颗上珠代表五,下珠代表一,比数手指快多了。”他边打边念,“今年收小麦三百斤,玉米两百斤,豌豆一百五十斤……”
周丫在旁边记,忽然发现不对:“民国账本上写着,三十亩地才收两百斤麦,咱现在十亩地就收三百斤,咋差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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