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前的老槐树不知何时缀满了白花,细碎的花瓣被风一吹,像雪似的落在晒谷场的竹席上。赵铁柱蹲在席边翻晒新收的豌豆,指尖沾了层淡淡的绿。
“赵叔,这豌豆咋有点发瘪?”周丫拎着竹篮过来,篮里是刚摘的槐花,清香漫了一地。
“去年秋旱,结的荚就小,”赵铁柱捡了颗饱满的捏开,豆仁莹白如玉,“不过味儿正,煮在粥里格外香。”
狗蛋扛着长竹竿从槐树下跑过,竹竿顶端绑着铁钩,是要勾槐花的。“俺娘说用槐花拌面粉蒸着吃,比红糖糕还甜!”他举着竹竿往高处够,惊得花瓣簌簌往下落,正好落在赵铁柱的草帽上。
“小心点,别撞着粮仓的木柱。”赵铁柱摘下草帽抖了抖,花瓣纷纷扬扬落在豌豆堆里,白的花,绿的豆,倒像幅画。
老马背着半袋红薯从仓后转出来,裤脚沾着泥。“刚去看了看地窖,红薯窖里潮,得通通风。”他把红薯放在石桌上,“这筐是挑出来的红心的,留着给王奶奶熬粥。”
张大爷拄着拐杖在槐树下坐定,烟袋锅一明一暗:“当年修这粮仓时,这棵槐树才胳膊粗,如今都能遮半亩地了。”
翻完豌豆,赵铁柱想着去地窖拿点去年的陈麦,刚掀开窖口的石板,就见周丫和狗蛋凑在旁边探头探脑。“地窖里黑黢黢的,有啥好看?”他笑着问。
“俺听老马爷说,这地窖以前藏过兵呢!”狗蛋眼睛发亮,手里还攥着片槐树叶,“是不是真的?”
赵铁柱点了盏马灯,光柱在地窖壁上晃动,照出斑驳的土痕。“民国那阵子,村里来了支队伍,粮食不够,就把地窖掏空了存粮,人也躲在里面避过追兵。”他指着壁上一道浅浅的刻痕,“你看这记号,是当时的士兵刻的,说‘粮在人在’。”
周丫伸手摸了摸刻痕,指尖划过凹凸的纹路:“他们饿不饿?是不是也像俺们这样,煮豌豆粥喝?”
“怕是连豌豆粥都喝不上,”老马不知何时站在窖口,声音带着点沉,“听说有个小战士,才十五岁,饿晕在粮仓外,还是当时的仓管把他拖进地窖,分了半块麦饼救回来的。”
张大爷的烟袋锅在石桌上磕了磕:“那仓管是狗蛋他爷爷,后来那小战士成了军官,还回来过两次,想报恩,可惜老人已经走了。”
狗蛋愣了愣,手里的槐树叶掉在地上:“俺爷爷?他从没跟俺说过这些。”
“老一辈的人,做了好事不爱挂在嘴边。”赵铁柱提着马灯往地窖深处走,那里堆着些旧麻袋,“你们看这麻袋上的补丁,都是你爷爷缝的,针脚密得很。”
周丫捡起只麻袋角,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和她上次找到的小棉袄上的字很像。“这也是陈家媳妇绣的?”
“是她娘,”老马接口道,“当年她娘在粮仓帮工,麻袋破了就自己缝,说看着字儿心里舒坦。”
正说着,天边忽然暗下来,风卷着槐花瓣往地窖里钻。赵铁柱赶紧往外搬麻袋,刚把最后一袋陈麦拖上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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