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磨香棚的竹帘换成了红布,磨盘上摆着三碗供品:一碗蒸年糕,一碗炸豆腐泡,还有一碗撒着芝麻的小米饭。赵铁柱往磨盘轴眼里抹了点猪油,油香混着供品的甜,在棚里漫开。
“赵叔,福字要贴歪点不?”周丫举着张新剪的福字,踮脚往木柱上够,辫子上的红绒球晃来晃去。她今天穿了件红棉袄,是她娘连夜赶做的,针脚还带着点线头。
“正点贴,”赵铁柱接过福字,对齐木柱边缘,“老话说‘福正家安’,贴正了,来年顺顺当当。”他拍了拍周丫的头,“去把你爷爷的酒壶拿来,咱给磨盘敬杯酒。”
老周提着个锡酒壶进来,壶身上刻着“丰年”二字,是他爹传下来的。“这酒是去年的米酒,埋在桂花树下整一年,就等今儿开封。”他往三个粗瓷碗里斟酒,酒液黄澄澄的,泛着桂花的香,“磨盘守了咱一年,该敬。”
王奶奶端着盘饺子进来,饺子边捏成花边,像朵朵小花:“素馅的,给磨盘添点素净。”她把饺子摆在供品旁,“等会儿煮肉馅的,给孩子们当夜宵。”
张大爷扛着捆松枝进来,松针上还挂着雪:“这是后山的青松,插在棚角,辟邪还旺气。”他把松枝插在磨盘两侧,“当年我爹守岁,就爱插松枝,说看着精神。”
孩子们在棚外追着玩,狗蛋举着串小鞭炮跑,二柱子捂着耳朵追,小石头手里攥着块糖瓜,跑得慢,被落在后面,嘴里“咿咿呀呀”地喊,惹得大家直笑。
傍晚煮饺子时,王奶奶发现面袋空了——早上磨的面粉,蒸年糕时用多了。“这可咋整?”她急得直拍大腿,“孩子们等着吃饺子呢!”
赵铁柱往磨盘里看,还有点没磨完的荞麦面:“用荞麦面凑活,擀点荞麦饺,更筋道。”他搬来荞麦,往磨眼里倒,“狗蛋,来推磨,多推两圈,磨细点。”
狗蛋正玩得欢,闻言噘着嘴过来:“荞麦面不好吃,发苦。”
“傻小子,”老周笑着帮他推磨杆,“荞麦面降火气,吃了不闹肚子。当年闹饥荒,能吃上荞麦面就不错了。”他往磨眼里撒了把糖,“这样磨出来,带点甜,不苦。”
磨到一半,磨盘忽然“哐当”响了声,磨杆差点脱手。赵铁柱低头一看,磨盘底下的石墩子又裂了道缝,比上次补的还宽,看来是刚才孩子们在旁边蹦跳震的。“这缝得赶紧补,”他皱着眉,“不然开春磨新粮,准出事。”
张大爷蹲下去看裂缝:“用年前剩的糯米灰浆,掺点碎麻,比上次还结实。”他往棚角指了指,“麻线在那儿,我去烧水。”
周丫也凑过来,小手往裂缝里塞碎布:“俺用布先堵着,别让冷风灌进去。”她塞得认真,布角露在外面,像给石墩子贴了块补丁。
补石墩子时,王奶奶的饺子已经下锅了。荞麦面饺浮在水面,像一只只小黑船,肉馅饺白白胖胖的,在锅里打着转。“快来吃!”她往碗里盛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大家轮流吃饺子,轮流补石墩子。赵铁柱抹灰浆,张大爷递麻线,老周扶着磨盘不让晃,孩子们则举着饺子,蹲在旁边看,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年谣。
忽然外面传来“啪”的一声,是二柱子的鞭炮被风吹倒了,火星溅到松枝上,燎了点松针。“不好!”二柱子吓得脸都白了,扑过去想踩灭,被赵铁柱拉住。
“别动,”赵铁柱抓过旁边的水缸,舀了瓢水浇上去,火星“滋啦”灭了,“以后放鞭炮离棚子远点,这松枝干,容易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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