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着轻贱自己,他凄凉地提起了我的后宫嫔妃,他决绝地想要与我割裂这几年的关系,他恳切地让我“公平一点”……那张我曾无数次摩挲的清俊容颜上,第一次出现这般多的表情,那双墨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种种情绪,我心疼了,我真的很心疼。
想要抱着他安慰,想要抱着他软语倾诉,却……
“我君衡也是名门之后,且不说这辈子生在皇家,便是从前……”他傲然而立,那背影比我此前见过的都独具风骨,“亦无人敢小看、慢待,何曾要委屈至此?”
系出名门?委屈?
这些字眼刺痛了我的心,贪恋着那个身体的我,最终向他妥协,不再到后宫流连,也因此,他被我留宿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承认,康熙三十六年至康熙三十九年秋的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戳穿了身份的他,在床上愿意放开了,有时还会主动了,我喜不自胜地一遍遍要他,却仿佛怎么也要不够。
床榻厮磨时,我仍旧唤他“禛儿”,只因他现在就是胤禛。我不想去问他真正的人生,不想去问那个名叫君衡的人的来历过去,大约……那时的我,打心眼里在逃避吧,我宁愿自欺欺人地相信,他是如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的,是的,我在自欺欺人。
康熙三十九年自塞外回来,一切忽然变了,好像易碎的琉璃,猛地被撞到地上了一般。
李德全恭恭敬敬进来,我的声音带着不自知的希冀:“如何?”
“回皇上,四爷……”李德全停顿一下,嗓音低了几分,“四爷说天色已晚,进宫恐有违宫规,所以……”
我摆摆手让他下去,颓然靠在身后的软枕上,不由得苦笑一声。伸出手看看有了皱纹的手背,又摸了摸眼角的褶皱,这是第几次了?我已经记不清他第几次没有赶过来了。
起初我愤怒过、恼恨过,甚至想让人直接将他押到我面前,可……心里总怀着某种期望,期望着哪一次宣了他,他就会像从前一样缓步向我走来。
康熙四十年,等待了半年之久,我缠绵病榻两次,却没有一次与他独处过,他不肯给我哪怕一个机会。
三月十八是我的生辰,我多希望这一天他能出现在我面前,哪怕不说声“生辰吉乐”,哪怕只是在我床边坐一会儿……可他没有。
我病了,病得很重,我能感到冥冥中有种力量,在一点点蚕食着我的生命,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要死了,比上辈子少活了二十一年,二十一年啊……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是我放任欲念,对自己亲子生出不伦之念的惩罚?
我不后悔,我真的不后悔,只是在我离开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吗?让我再看看那清俊的容颜,再摸摸他温凉的脸颊,再握握他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能吗?
终于,在我迷迷糊糊盼着盼着的时候,他真的来了。
那天是康熙四十年三月二十七,当他一步步靠近我,我忽然觉得安心了。但我不能不怒,不能不怨,他来得这般迟,迟到……我可能只来得及和他道一声别,那些想念、喜欢、贪恋,那些回忆、甜蜜、不舍,他都还不知道。
他的平静,让我越发愤怒伤心,我打翻了他手中的药碗,想用这种方式激起他强烈的反应,我讨厌他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那会让我觉得……陌生,对,就是陌生。
可我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另一重意思:药里没毒,你不用这样。
我的心像是揉碎了被谁踩在脚下,他、他……他怎能如此想,我何曾疑他至此?哪怕他说出了“名为君衡”之事,我都不曾疑他,现在又怎会疑他?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扯过他,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咬地贴上他的脖子,心里终是不愿伤他,所以只用了一两分力,他木然坐着任我施为,一如方才那般平静。
我彻底失控了:“为何不躲?为何不回应?为何没有反应?”
“左不过最后一次了,何必呢?”
他的云淡风轻,越发衬托出我的狼狈和凄凉,我执着地问他“为什么”,想要知道他为何一夕之间态度大变,更想知道他到底……到底有没有将我放在心里?哪怕一点点?
“其实,我一直不懂,你迷恋的究竟是这副身体,还是这副身体本应该代表的那个人?如果是身体,那你对胤禛的感情……就未必是真,如果是那个人,又为何明明时常相见也认不出他呢?”
他说,十一才是真正的胤禛,保成也是如我一般重新回来的,老八……胤禩亦是。
我不知该信不该信,可回想起确实不同了的保成、老八,再回想起不曾夭折、沉稳有度的十一,犹疑渐渐散去,我揪住他一叠声的怨怪,对,就是他,如果不是他,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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