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州,李清照正在整理着自已的行装。】
【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屏居十四年的地方了。】
【现在的李清照,也已经三十八岁……】
【她的首饰衣物并没有多少,多的,是那些她视若珍宝的金石。】
【李清照一件一件地盯着,让仆人们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装进箱子里。】
【一直到一个多月后。】
【宣和三年,九月。】
【马车碾过官道上零落的碎石,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车窗的帘帷被轻轻掀开一角,外面是连绵的、仿佛望不到头的山峦。】
【李清照看的出神。】
【青州的城郭与那些熟悉的笑脸,已被这重重山岭无情地吞没、隔断。】
【昨日在长亭与姊妹泣别的情景犹在眼前,罗衣上混杂着脂粉的泪痕尚未全干,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唱了无数遍的《阳关曲》,一声声,催得人肝肠寸断。】
【“夫人,昌乐馆到了。”车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驿馆孤零零地伫立在暮色与微雨之中。】
【客房简陋,一盏孤灯如豆,映照着四壁清冷。窗外,萧萧的雨声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屋檐,也敲打在她空落落的心上。】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那方小小的端砚,在灯下泛着幽光。】
【姊妹们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在对着这秋雨,思念着她这个远行之人?】
【想起临行时那场饯行酒,心乱如方寸之地遭了兵燹,竟连酒杯的深浅、饮了多少都记不真切了。】
【那般失魂落魄,如今想来,唇边不禁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她提笔,欲将满腹心事倾泻于纸上。】
【她想把自已的心事,写给姊妹。】
【笔尖悬停。】
【李清照又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莱州,那个丈夫赵明诚治理下的州郡,就在前方。】
【她此行,是去团聚。】
【可这团聚二字,品味起来却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滋味。】
【青州十年的屏居生活,虽清贫,却也有夫妇共同校勘金石、赌书泼茶的静好岁月。】
【如今,明诚重返官场,他身边的世界,还是她所熟悉的样子吗?】
【他信中提及的政务繁忙,是否真就忙到连接她同行的时间都没有?这一年多,她独自在青州整理那些视若生命的金石文物,其中艰辛,他可知晓?】
【还有那最难以启齿的隐痛——无嗣。】
【这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她与明诚之间,也横亘在她与整个赵氏家族之间。】
【此番前去,等待她的,是久别重逢的慰藉,还是相敬如“冰”的疏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纷乱,……】
【李清照写下了最后一句——东莱不似蓬莱远。】
【是啊,莱州毕竟不是遥不可及的蓬莱仙岛,鸿雁总能将书信送达。这既是写给姊妹们的宽心话,又何尝不是对自已的告诫与勉励?】
【何必预先支取未来的愁烦?前路纵有风雨,她李清照,又何曾真正惧怕过?】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
【天明之后,她将继续向东,前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丈夫身边,前往那段吉凶未卜的新生活。】
【她吹熄了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等待着黎明。】
【那首新词,静静地躺在案几之上。】
【《蝶恋花·晚止昌乐馆寄姊妹》】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
【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
【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
【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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