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头顶上爬下来两个人影。
姜庶和冯夭一左一右,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头。
黑夜虽然不甚明亮,但眼中的冷冷的神情仍旧清晰。
老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转过脸重新再看向裴夏,缓缓道:“话又回来了,众生平等,我又何尝不是个畜生呢?”
“啵儿”一声,老头撅着屁股把自己从桥洞里拔了出去。
裴夏低头,此时才完全看清,这老头实在过于矮,高不过三尺,那短手短脚正顺着桥墩往下滑了滑,活像个熊。
而方才撞到裴夏屁股的硬物,在微弱的光芒下也显出模样。
那竟是他背在身后的一把带鞘长剑。
难怪刚才撞了一下还没撞动他,原来也是个修行者。
修行者本身进入船司无需凭证,随来随走,需要像裴夏这样偷摸钻洞的,估计也是得罪了江城山的什么人。
老头手脚齐用地抱在柱子上,仰头发现裴夏正盯着他看,他啧嘴,摆了摆手:“赶紧上去了,等啥呀?”
理智告诉裴夏,现在应该尽快上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在老人身后那柄长剑上,却有些挪不开。
强行闭上眼睛,他才勉强回过神。
船司横亘,桥面以上的部分基本都修建有墙,裴夏这边这个洞,应该是用来倒厨余的,一股子恶臭味。
还好,裴夏三人个个都身怀绝技。
冯夭是尸体自然不怕臭,姜庶甚至还见过冯夭吃烂臭的尸体,也不是怕臭的人。
裴夏就更不用了,他可是经历过独孤农琉璃仙浆的人,凡俗臭味已经很难影响到他了。
伸着脑袋,心翼翼地钻过来,除了臭味,裴夏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温暖。
三月的秦州野外,入夜仍然是冰凉的,可进到船司里,一股久违的温暖立即就把裴夏包裹了起来。
随后便是光。
裴夏钻进来的地方应该是某处的后巷,已属幽暗,可因为船司上有穹顶,加上整夜不息的灯火,就连这巷好似也泛着橘红色的光。
裴夏呼出一口气,正低头查看自己衣服上的脏污,却瞧见站在一旁的姜庶紧皱着眉头,脸色诡异。
“怎么了?”他问。
姜庶回道:“我听着有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
裴夏侧耳,并没有异样:“你。”
“就是,好像在话一样,但密集、零碎、像是把人声揉成了团。”
裴夏听一半的时候心里还咯噔一下,想到了某些令人畏惧的东西。
不是,不是祸彘,不要自己吓自己,如果真是祸彘,姜庶的脑子早就炸掉了。
他看着徒弟眉头紧锁,一直在拨弄自己的耳朵,裴夏忽的反应过来。
“有没有可能,那就是人话的声音呢?”裴夏问。
姜庶愣了愣,笑道:“怎么可能?”
裴夏没有话,他向前,牵住姜庶的手,拉着徒弟走出了阴暗的巷。
光芒扑面而来,船司深夜,却灯火通明,酒楼、妓院、赌场、行人、贩……声声入耳,汇聚成如同江河的人声,灌进姜庶的脑子里。
在姜庶十余年的人生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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