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县的冬阳斜斜地照在陈家窑的场院上,陈阿狗正蹲在晾坯架前,用细布擦拭刚出窑的“清白瓷”盘。盘沿的冰裂纹里泛着淡淡的青,是用黑风岭的冬水调的釉,比往常用的泉水多了几分凛冽。
“师父,东京来的镖车停在街口了!”小徒弟捧着个铜炉跑进来,炉里烧着松木,烟气带着股清苦,“李员外的管家说,新科状元的庆功宴要得急,让咱把一百只盘碗赶紧装车。”
陈阿狗直起身,后腰的旧伤被冷风激得发疼——是当年在旧窑救冯某时被落砖砸的。他拍了拍手上的瓷粉,往场院外走,刚到门口,就见辆黑漆镖车停在那里,车辕上插着面“威远镖局”的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镖师们正往车上搬瓷箱,为首的大汉转过身,脸上的络腮胡像丛黑针,手里的朴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陈阿狗心里“咯噔”一下——那刀鞘上的虎头纹,分明是梁山好汉的记号!
“这位可是陈师傅?”大汉抱拳笑道,声如洪钟,“俺是戴宗,奉宋押司之命,护送这批瓷去东京。顺便……给孙二娘带坛好酒。”
陈阿狗这才认出,眼前的正是神行太保戴宗,只是没穿那身甲胄,换了件青布短打,倒少了几分杀气。“原来是戴头领,”他赶紧作揖,“快请进,孙婶刚蒸了肉包,热乎着呢。”
戴宗大笑一声,迈步进院,脚底板在青石板上踩出“咚咚”响:“俺在梁山就听说了,陈家窑的瓷比郓城的石头还硬,今儿倒要见识见识。”他指着晾坯架上的瓷盘,“这盘要是从镖车上掉下去,能碎不?”
陈阿狗拿起只盘子,往地上一摔,盘底在石板上磕出个白印,却丝毫无损:“戴头领请看,这胎土里掺了黑风岭的铁砂,寻常磕碰伤不了它。”
戴宗眼睛一亮,刚要再说些什么,街口突然传来马蹄声,三匹快马踏起的尘土裹着个人影,那人滚鞍下马,嘶声道:“陈阿狗!你这奸商!竟敢用假瓷骗俺们状元爷!”
一、状元府的疑
来人身穿锦袍,腰系玉带,却是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正是新科状元的管家赵福。他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手里各捧着只碎瓷片,釉色发灰,胎质疏松,与陈家窑的“清白瓷”判若云泥。
“赵管家这话从何说起?”陈阿狗捡起碎瓷,指尖捻了捻,“这瓷的胎土是黄河淤土,釉料里掺了铅粉,不是俺陈家窑的手艺!”
赵福把碎瓷往地上一摔,碎片溅了陈阿狗一裤腿:“不是你的是谁的?盘底刻着‘陈’字!状元爷昨儿用这盘盛酒,刚一碰就碎了,划伤了手,这要是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
戴宗蹲下身,捡起块碎片凑到鼻尖闻了闻,突然“嗤”了一声:“这釉里有股脂粉气,是东京官窑的手法,故意仿了陈家窑的‘陈’字,想栽赃嫁祸罢了。”他站起身,朴刀往地上一戳,“赵管家,你老实说,这瓷是不是状元府里的人换的?”
赵福脸色一白,后退半步:“你……你是何人?敢管状元府的事?”
“俺是梁山戴宗,”戴宗拍了拍腰间的令牌,“别说是状元府,就是皇亲国戚,敢做这龌龊事,俺也敢替天行道!”
正说着,孙二娘挎着竹篮从包子铺赶来,篮里的肉包还冒着热气:“戴头领来得正好,尝尝俺的新馅。”她瞥见地上的碎瓷,突然“咦”了一声,“这釉色像极了前几日柳画师徒弟冯五卖的瓷,他说在东京开了家‘仿陈窑’,专做假瓷赚钱。”
陈阿狗心头一震:“冯五?他不是被判流放了吗?怎会在东京?”
“上月就听说有人在东京见着他了,”孙二娘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舔着锅底,“据说投靠了太师蔡京的小舅子,专做些以假乱真的勾当。”
戴宗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伙贼子,在郓城没讨着好,竟跑到东京作祟!赵管家,你要是识相,就说出是谁让你来的,不然俺这朴刀可不认什么状元府!”
赵福被戴宗的气势吓得腿肚子发软,嗫嚅道:“是……是太师府的王都管,他说只要把这事闹大,让官家厌弃陈家窑,就把官窑的差事给俺们状元爷……”
二、冯五的局
戴宗当即决定,带着陈阿狗和赵福往东京去,当面拆穿冯五的阴谋。临行前,孙二娘往陈阿狗包里塞了袋包子,又把那本蓝布瓷谱给他带上:“这谱里记着‘桃花红’的真迹,冯五仿得再像,也画不出你阿姐那笔‘松三针’。”
东京的上元节刚过,朱雀大街上还挂着残灯。冯五的“仿陈窑”开在琉璃塔下,门脸不大,却挂着块“御赐官窑”的匾额,看得陈阿狗心头火起——那匾额上的字迹,竟是仿了官家给陈家窑的“窑火照心”匾额!
戴宗一脚踹开大门,冯五正坐在案前画瓷样,见了陈阿狗,手里的笔“啪”地掉在瓷坯上,青花料在素白的坯子上晕成个黑团:“你……你怎么来了?”
“来讨个公道!”陈阿狗把瓷谱往案上一摔,“你仿俺的瓷,坏俺的名声,真当没人治得了你?”
冯五突然怪笑起来,拍了拍手,从后堂走出个穿官服的汉子,正是蔡京的小舅子王仁:“陈阿狗,你以为带个梁山贼寇来,就能翻案?这东京可不是郓城,容不得你撒野!”
戴宗的朴刀“噌”地出鞘,刀光在瓷样上晃出冷影:“王仁,你勾结流放犯造假瓷,还想栽赃状元府,这账俺们得好好算算!”
王仁往地上指了指,那里摆着几十只仿造的“清白瓷”,每只盘底都刻着“陈”字:“这些瓷都入了光禄寺的库,官家明日就要用,你说要是被查出是假的,谁的罪过更大?”
优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