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所有这些残存的面部组织，都在努力勾勒出同一个表情——嘴角以完全相同的角度上扬，眼部周围的肌肉被牵引，形成一种标准化、模式化的……
微笑。
完美无瑕。充满喜悦。安宁祥和。
和米戈宣传片中，那些“升华”后意识在星海中遨游时应该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画面扫过，所有的“大脑”，都在营养液中，带着那凝固的、被电流强制维持的“幸福微笑”，微微颤动。
没有声音，只有影像。但这无声的景象，比任何凄厉的惨叫更让人胆寒。这不是永生，这是对生命和意识最极致的亵渎，是将人类最珍贵的思维器官，变成了提供算力的电池，和展示“幸福”的标本。
影像在这里中断了。后面似乎还有内容，但加密等级极高，短时间内无法破解。
顾十七坐在黑暗中，久久没有动弹。全息屏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其中一个大脑的特写，那完美的微笑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空洞而诡异。
他缓缓抬起手，关掉了屏幕。
彻底的黑暗笼罩了他。
几秒钟后，或者是几个世纪后，他重新打开了通讯器。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把这段影像，”他一字一顿地说，“用所有频道，所有加密等级，所有我们掌握的节点……撒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向往的‘完美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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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曙光挣扎着穿透被污染云层笼罩的城市时，那段被标记为“米戈真相：完美微笑背后”的偷拍影像，如同致命的病毒，通过残留的互联网节点、地下数据交换网络、甚至是被劫持的公共广播频率，以爆炸性的速度在全球蔓延开来。
起初是寂静。一种难以置信的、冻结般的死寂。
紧接着，恐慌、愤怒、恶心、背叛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所有看到它的人类社会。
街头，巨大的公共屏幕上，原本循环播放的米戈美好许诺广告，被强行切换成了那浸泡在营养液中、带着标准微笑的大脑特写。行人驻足，目瞪口呆，随即发出尖叫或干呕。
家庭中，正在准备早餐的父母，看到电视或终端上突然弹出的影像，手中的餐具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网络上，所有社交平台瞬间被引爆。关键词“#大脑微笑#”、“#意识囚笼#”、“#米戈谎言#”后面跟着爆炸性的符号，热度曲线呈垂直上升。
“升华派”的阵营发生了剧烈的动摇和分裂。有人崩溃大哭，指责米戈的欺骗；有人顽固地试图为影像寻找解释，声称这是“必要的过渡阶段”或是“敌对势力的伪造”；更多的人陷入茫然和深深的恐惧。
而一直处于弱势、被嘲讽为“原始人”、“反进步分子”的“肉身卫士”们，则爆发出巨大的声浪。他们的信念得到了最残酷、最直接的证实。愤怒的火焰在他们眼中燃烧，抗议的标语从“停止升华”变成了“摧毁囚笼”、“驱逐米戈”。
街头开始出现混战。支持升华和反对升华的人群从争吵演变为肢体冲突。机械警察和米戈的“清道夫”部队倾巢而出，试图镇压骚乱，维持秩序，但面对这燎原的怒火，它们的行动显得苍白而笨拙。
城市在燃烧。不是火焰，是情绪，是信仰崩塌后的狂乱，是真相被揭开后的剧痛。
顾十七站在安全屋的入口处，透过伪装的缝隙，看着外面混乱的世界。尖叫声、爆炸声、警报声混杂在一起，顺着通风管道传来。
影像已经发出。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
战争，不再仅仅是人类与外星入侵者之间。它已经彻底内化，成为人与人之间，关于何为存在、何为未来、何为“人”的定义的残酷战争。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混乱气息的空气，关上了入口的伪装。
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他的敌人，遍布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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