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掌握着权力和暴力的人。”顾十七替他回答了,语气冰冷彻骨,“法律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从来不是公平女神手中的天平,它天生就是统治者手中用来维持秩序、巩固权力、并且可以根据需要随意扭曲的……工具。”
“工具,明白吗?”顾十七重复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着张承过去几十年来形成的脆弱世界观,“用它的时候,它就是至高无上的准则。不用它的时候,或者需要它变通的时候,它就可以被搁置、被绕过、甚至被重新解释。”
“人类社会几千年,朝代更迭,制度变幻,喊出的口号一个比一个响亮。”顾十七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千古的疲惫和嘲讽,“但扒开那些华丽的外衣,内核有任何变化吗?依旧是弱肉强食,依旧是权力决定一切,依旧是‘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那一套!只不过包装得更加精致,谎言说得更加动听而已!”
他指着外面死寂的街道:“看看这里!看看那些穿着飞鱼服、可以随意动用‘净街’权限、甚至开枪杀人的厂卫!你以为他们和那些打人的城管,本质上有区别吗?”
“他们都是在执行‘上面’的意志,维护‘上面’定义的秩序。在他们眼里,晓芸,还有那些被打伤打死的人,是什么?是扰乱秩序的刁民?是影响市容的污点?还是……只是他们完成KPI、宣泄权力欲望时,可以随意处置的……代价?”
“非法摆摊?”顾十七嗤笑一声,“什么是非法?谁定义的非法?那条街允许谁摆?不允许谁摆?收费标准谁定的?好处进了谁的口袋?这些,晓芸她有权过问吗?她只知道要活下去,要给孩子挣点奶粉钱!”
“然后,那些掌握了‘定义权’和‘执法权’的人来了。他们说你非法,你就是非法。他们心情好,可以呵斥驱赶;他们心情不好,或者今天上面有指标压力,就可以拳脚相加,甚至……动用雷霆手段!”
“而在他们动手的那一刻,他们代表的,不是某个抽象的‘法律’,而是赋予他们这身皮和那份权力的……体制!你跟他们讲王法?他们自己,就是王法在这条街上的化身!”
顾十七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了社会温情的面纱,露出了
张承听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以前或许模糊地感觉到不公,但从未有人如此赤裸裸、如此系统地将这血淋淋的真相撕开给他看。他的愤怒,他的委屈,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源头,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所以……所以晓芸就白被打了吗?我们的孩子就白死了吗?”张承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就因为……他们代表了那该死的‘权力’?”
“白打?白死?”顾十七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幽光,“那要看,这‘权力’,到底有多大,能覆盖到什么程度了。”
“在它划定的‘棋盘’里,它确实是无所不能的规则制定者。”顾十七缓缓道,“但前提是,你愿意留在它的棋盘上,按照它的规则去玩。”
“就像刚才,如果我们硬要闯进那片废墟,就是落入了它布下的棋局,生死就由它掌控。”
“而如果我们识破了陷阱,利用了‘净街’的规则离开,就是跳出了它那一局。”
“至于报仇……”
顾十七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谁告诉你,报仇,就一定要在它的棋盘上,按照它定的‘王法’去告状、去申冤、去祈求那永远不可能真正降临的‘公正’?”
他靠近张承,目光如同深渊:“当它的‘法律’无法给你公道,当它的‘秩序’只会庇护施暴者时……你为什么还会愚蠢地认为,你必须遵守它的规则?”
“它的法律,定义不了我的对错。”
它的权力,笼罩不住我的身影。”
它的规则,约束不了我的手段。”
顾十七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张承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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