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常谙胸口那道伤,会在二十年后要了他的性命。而女子手臂上的伤,也成了她余生永不退却的疤痕。
那是云不意的母亲,冷焰,一个曾经在杀手组织任职,后来叛逃,在逃亡途中生下他才力竭去世的奇女子。
她的人生如同她亲自为自己改的名字,如烈焰焚烧,活得酣畅淋漓,死得从容自在,哪怕身后只剩一把余烬,握在手里,同样温度灼人。
云不意眼眶微微发烫,深吸一口气,故作冷静地走进雨里。
“先进屋。”他说,“再不处理伤口,你们就可以到黄泉路上接着吵架了。”
看云不意板着脸的样子,常谙有种说不出的怂感,忍了半天才问:“什么是黄泉路?”
云不意脑海中空白一瞬——对啊,人死入忘川,黄泉路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表露自己的疑惑,就见冷焰擡腿踹了常谙一脚:“屁话!这时候你该问大夫为何冒雨出门,不是该让我们自己进去吗?”
云不意:“……你俩都给我闭嘴。”
冷天道觑着小先生的神色,低低笑了一声。
屋内,云不意先给常谙止血,再帮冷焰包扎,然后倒回去为常谙清理伤口、缝合上药,为了做到伤势痊愈后不留一丝隐患,连麻沸散都没用。
常谙在鬼哭狼嚎里度过了这次漫长而痛苦的治疗,始作俑者冷焰不但不心疼,还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直把云不意笑得满心疑惑——这俩最后到底是如何相爱的?
经过这一遭都能爱上彼此,他们之中到底哪一个不太对劲?
云不意想着,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两个奇形怪状的字符——S,M。
嗯,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字符的由来和含义,但他隐隐感觉很符合自家爹娘的感情之路。
终于将两位伤者都医治好,云不意在水盆里洗手时,才发现冷天道靠在门边,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掩着口鼻打了不知道第几个喷嚏。
云不意顿了顿,从旁边架子上取下干净的毛巾和自己的外衣一并朝他抛过去,心里顺势琢磨起风寒药方的用量。
冷天道接住这两样东西,用毛巾擦了擦脸、头发和手,而后抖开那件外衣在身上比了比,轻轻一笑。
一听到这自带三分嘲弄的笑声,云不意就开始闹心:“你笑什么?”
“我笑……如此朴素‘简短’的衣物,还是大夫自己穿着较为合适。”
说罢,冷天道将衣服丢回去,正巧将只穿了单薄衣衫的云不意从头到脚盖住。
“……”
云不意默默扯下外衣披在肩头,衣摆略略曳地,再面无表情地看向冷天道。
以冷天道的身高,这衣服最多只到他的小腿,而自己即便踮脚,也只及他的鼻梁。
开个屁药方,他自生自灭最好!
云不意生平第一次不想对某人做仁心妙手的医者,而是夺魂取命的死神。
暗自瞪了冷天道一眼,云不意坐到已经疼得阿巴阿巴的常谙跟前,替他缠上绷带:“二位的伤缘何而来?”
常谙闻言,幽怨地看向冷焰,冷焰只是冷笑,因忍痛而翘起的脚尖抖了抖。
“这个蠢材——”冷焰指向常谙,“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在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无月’中榜上有名。我是无月组织的杀手,平常专接诛杀恶人的委托,为了救他特地破例拿下杀他的任务,又装作失手,伤而不杀,暂解他的危机。可怜我那从未失手的杀手名声,就为了他,没了。”
常谙冷哼:“你早告诉我们你隐姓埋名做杀手的事儿,我今天也不用挨这一剑,演演戏就行了。焉知你是不是故意的。”
“演戏?演戏就想在无月组织那儿蒙混过关,你当里面的杀手跟你一样傻?”冷焰白他一眼,“你不真的伤得厉害,我怎么对组织交待?若是交待不过去,我的身份暴露了怎么办?我是想救你,不是给你陪葬。”
“……”
常谙被驳了个无言以对,嘴里咕哝:“身份暴露,这杀手你不当也罢,想铲奸除恶也不必用这种办法啊……”
冷焰:“嗯?!”
常谙闭嘴。
云不意在一旁听麻了,又是一件真相出乎他意料的旧事,而且奇怪的是……
“这种秘密你们在我面前直言不讳,真的合适吗?”
他有点绝望。
冷焰看了看云不意,又看了看门边懒散擦头发的冷天道:“我哥哥说你值得信任,所以我相信你。”
云不意望向冷天道,想听听他又要说什么逼话。
“不用感动,我不是信你。”冷天道没有让云不意失望,慵懒的语气听起来依旧那么令人恼火,“我是信自己的眼光。更何况你的医术这么好,用一个绝不能被泄露的秘密将你拉上贼船,我们很赚。”
常谙一愣:“啊?我们是贼船?”
冷焰又踹他:“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夫竟然很配合地问了我们受伤的原因,他真的如哥哥所说的那样,既善良,又好骗。”
“妹妹,闭嘴。”
看着这一屋子不靠谱的家里人,尤其是那个讨人厌的舅舅,云不意缓缓吐出一个字:“……靠。”
决定了,他今年正月一定要去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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