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方言入诗的创作手法,暗合了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理论。在《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创作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中,巴赫金指出,民间语言的引入能够消解官方语言的权威性,构建起平等对话的话语空间。在《当归噈要归嚟》中,粤语方言的运用使诗歌从精英化的书面表达回归到民间口语的质朴与鲜活,形成了对主流诗歌语言秩序的解构与重构。这种语言实验不仅丰富了诗歌的表现形式,更赋予诗歌以独特的生命力与感染力。
方言的运用同时也承载着深厚的地域文化记忆。粤语作为岭南文化的重要载体,其语音、词汇与语法中蕴含着独特的地域文化密码。诗人通过方言的运用,将岭南地区的生活场景、文化习俗与情感体验融入诗歌之中,使诗歌成为地域文化的生动写照。这种地域文化的呈现,不仅增强了诗歌的文化辨识度,更引发了读者对地域文化的认同与共鸣。
二、意象裂变:从药用植物到文化符号的嬗变
“当归”作为诗歌的核心意象,经历了从药用植物到文化符号的裂变过程。在传统认知中,“当归”是一味具有补血活血、调经止痛功效的中药材,其名称本身便蕴含着“应当归来”的语义内涵。然而,在树科的诗歌中,“当归”超越了其物质属性,演变为承载多重文化意蕴的象征符号。
诗歌开篇即点明“当归,唔喺补药系补心”,将“当归”从物质层面的药用价值提升到精神层面的心灵慰藉。这种语义转换,借鉴了中国古典诗歌中“比兴”的艺术手法。如《诗经?小雅?采薇》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以杨柳、雨雪等自然意象寄托征人复杂的情感体验。在《当归噈要归嚟》中,“当归”同样成为诗人表达情感与思想的载体,通过对其语义的重新诠释,构建起独特的诗意空间。
随着诗歌的推进,“当归”的意象内涵不断丰富与深化。“蓝海度嘅当归”“华夏心海嘅当归”等表述,将“当归”与海洋、民族等宏大意象相联结,使其从个体层面的心灵慰藉上升为民族层面的文化认同。这种意象裂变的过程,与艾略特在《荒原》中对意象的运用有异曲同工之妙。艾略特通过碎片化的意象组合,构建起现代文明的精神荒原图景;而树科则通过“当归”意象的嬗变,勾勒出民族文化认同的精神图谱。
三、情感图谱:个体记忆与民族认同的交织
《当归噈要归嚟》在情感表达上呈现出个体记忆与民族认同交织的复杂图景。诗歌中“唔冇俾仔孙仲做当归”的呼吁,既包含着诗人对个体命运的深切关怀,又折射出对民族未来的责任担当。这种情感的双重性,使诗歌超越了个人化的情感倾诉,上升为具有普遍意义的民族情感表达。
诗人通过“补补,我哋彼此嘟要补补”的重复咏叹,构建起一种集体性的情感共鸣。这种重复手法的运用,类似于《诗经》中“重章叠唱”的艺术形式,通过情感的层层递进与强化,增强诗歌的感染力与表现力。在《当归噈要归嚟》中,“补补”一词的反复出现,不仅形成了独特的韵律节奏,更传递出诗人对个体与民族精神修复的殷切期望。
诗歌中“华夏心海嘅当归”的表述,将个体情感与民族精神紧密联结,使“当归”成为民族文化认同的象征符号。这种文化认同的构建,与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体》中提出的“民族是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理论相契合。诗人通过诗歌创作,将分散的个体情感凝聚为集体的文化记忆,构建起超越地域与时空的民族精神共同体。
四、诗学启示:方言写作与文化传承的当代意义
《当归噈要归嚟》的创作实践,为当代诗歌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与启示。在全球化与现代化的冲击下,方言作为地域文化的重要载体,面临着逐渐式微的困境。树科的粤语诗歌创作,通过将方言引入诗歌文本,不仅丰富了诗歌的语言形式,更承担起传承地域文化的重要使命。
这种方言写作的诗学实践,与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提出的“灵韵”理论形成对话。在机械复制时代,艺术作品的“灵韵”逐渐消逝,而方言诗歌通过对地域文化的独特呈现,重新赋予诗歌以不可复制的文化“灵韵”。《当归噈要归嚟》中粤语方言的运用,使诗歌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与文化个性,这种独特性正是诗歌“灵韵”的重要来源。
从文化传承的角度来看,方言诗歌的创作有助于构建多元共生的文化生态。在单一化、同质化的文化发展趋势下,方言诗歌以其独特的地域文化特质,为文化多样性的保持与发展提供了重要支撑。树科的粤语诗歌创作,不仅展现了岭南文化的独特魅力,更为其他地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当归噈要归嚟》以其独特的语言实验、丰富的意象裂变、深刻的情感表达与重要的文化意义,在当代诗歌创作中独树一帜。树科通过粤语方言的创造性运用,将个体记忆、地域文化与民族认同有机融合,构建起具有独特诗学价值的艺术世界。这首诗歌不仅为当代诗歌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与方法,更为地域文化的传承与民族精神的构建作出了积极贡献。在未来的诗歌创作中,如何进一步挖掘方言与地域文化的潜力,如何在全球化语境下实现文化的多元共生与创新发展,将是诗人与学者共同面临的重要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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