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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两人早早歇下。
阒然的夜里静谧祥和,不过即使此刻高枕无忧,定国长公主和辅国大将军的心情,也依旧难称轻松。
近年来,乌尔霄人几度南下骚扰劫掠,局势虽然还没到剑拔弩张的程度,却也是一触即发了。
如果不打,他们的胃口会被越喂越大,大梁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如果打,大梁却也要衡量,和平用多少的代价去换,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而赵明臻此番回到京城,还感受到了一些赵景昂难以在信函中与她言明的东西——
封地上的齐王,愈发蠢蠢欲动了。
但这却并不是齐王蠢,反而能证明他的敏锐。
牵一发而动全身,赵景昂明知这个兄弟狼子野心,一时却也动不得他。如今他作为皇帝的全副精力,几乎都用在了改革吏治上,朝堂上暗潮汹涌,士族的利益大大受损,他没有办法再失去宗室的支持。
紧闭的眼前漆黑一片,赵明臻的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她在被窝里窸窸窣窣一阵,还是磨磨蹭蹭地转过身,往燕渠的身边靠了过去。
“睡不着?”
他用微哑的声音问了句废话。
赵明臻闭着眼,藤蔓一般缠着他的胳膊,用侧脸贴上他肩侧,发出了几声辨不清内容的叹息,才道:“我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贴得很近,然而谁都没有旖旎的心思。
燕渠擡起另一边的手,试探性地摸摸她的发顶。
她没有排斥,反倒把脑袋往他手心里拱了拱。
燕渠动作一顿,任她蹭了一会儿,才搜罗出一句不太像样的安慰:“边境向来是这样,长公主且安心。”
“我哪里安心得了。”
赵明臻一面抱怨,一面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摸索,摸到腕骨上微微凸起的那块才停下。
她一向喜欢在他身上攀扯,冬天拿他当汤婆子,夏天拿他当竹夫人,燕渠本都习惯了,这会儿感受到她不同寻常的小心翼翼,却还是一怔。
果然,她摸了一会儿,就开始倚在他胳膊上仰着头问:“还会痛吗?”
燕渠偏过头,薄唇往她眉上擦了一下:“孩子时候的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早都愈合了。”
赵明臻把脸埋回去,声音变得闷闷的:“我觉得你很可怜。”
这句话轻飘飘的,像是一根羽毛,落在湖面上,皴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燕渠轻喟一声,侧身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按了按。
自尊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他不喜欢被人怜悯,不喜欢怜悯背后一道道俯视的目光,可如果这道目光是来自她,他忽然又觉得,被她这样注视着,也很好。
“过去了的事情。早些睡吧。”他说。
赵明臻重新闭上了眼睛。
被抛在水边、被收养才侥幸捡回条命的婴孩可怜,因美貌被奇货可居,辗转流落异国的母亲也可怜。
子不语父之过,但她很清楚,这些可怜,其实都是她父皇昏聩时造的孽。
她抓着燕渠的衣襟,吸了吸鼻子:“睡不着,你得哄哄我。”
他低声问:“怎么哄?长公主教我。”
她“唔”了一声,纡尊降贵地开口了:“哼个歌儿来听听。”
燕渠擡起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也闭上了眼。
记忆深处,传来他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歌谣。
也许真的有过一个母亲的角色,为襁褓里的孩子哼唱过这样的曲调;又或者是某年某日,他曾经撞见过别人拥有过的温馨时刻。
温柔和缓的声音,仿佛层层叠叠的温暖水波,将两个人所有不安的情绪尽数包裹。
“难听死了。”
她咕哝着,很快安心睡去。
燕渠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他低下眼帘,捉来她原本攥在他衣襟上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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