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侧头，看见林悦仰着脸，晨光在她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的眼睛格外亮，里面映着那面迎风飘扬的红色。他心中那点因早起和拥挤而产生的烦躁，在这一刻悄然消散了。他悄悄收紧手臂，将她往自己身边又搂紧了些。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如同上了发条般精准而密集。林悦的规划天赋展现得淋漓尽致。故宫里，她领着大家穿梭于一座座宫殿，讲解起来头头是道，堪比专业导游，引得岳母连连称赞。爬长城那天，她更是发起了“谁先到顶”的比赛，自己一马当先，把小姨和几个年轻人都远远甩在后面。凌峰陪着他母亲和二姑在后面慢慢走，听着前方传来林悦中气十足的加油声，看着母亲虽然累得气喘吁吁却满脸兴奋的样子，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
“全聚德烤鸭宴”，林悦大手笔地连着预订了三天，美其名曰“让大家都吃过瘾”。于是，连续三个晚上，餐桌上都弥漫着烤鸭诱人的香气。第一晚，大家还兴致勃勃地学着用薄饼卷鸭肉，蘸甜面酱，配葱丝黄瓜，吃得满口留香，赞不绝口。到了第二晚，热情明显消退。第三晚，当油光锃亮的烤鸭再次被推上来时，凌峰感觉自己看到那枣红色的鸭皮，胃里就开始泛腻。他小声跟林悦商量：“悦悦，咱明天……能不能换个口味？比如尝尝老北京炸酱面？”
林悦正忙着给二姑卷第二份鸭饼，闻言愣了一下，看看桌上虽然还在微笑但动作明显迟缓的众人，脸上闪过一丝恍然，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好吧，听你的。”
旅途的疲惫是实实在在的。凌峰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运动量都快在这几天透支完了。每天晚上回到酒店，他都感觉脚像不是自己的，倒头就能睡着。但看着手机相册里迅速增加的照片——有长辈们在北京各个地标前精神抖擞的合影，有林悦在长城顶上张开双臂、头发被风吹得飞扬的灿烂笑脸，有一大家子围坐一桌举杯庆祝团圆的温馨画面——他又觉得，这种累，好像……也挺值的。
行程的最后一天，是中秋节。白天按照计划逛了颐和园。傍晚时分，夕阳给昆明湖和万寿山披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橘红色纱衣。一行人沿着长廊慢慢走着，累了，便在靠近湖边的石舫附近找了处开阔地休息。
几位长辈走累了，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闲聊，看着湖光山色。凌峰靠着栏杆，望着天际最后一抹晚霞渐渐被墨蓝吞噬。华灯初上，园内的宫灯次第亮起，与天边刚刚探出头的一轮皎洁圆月交相辉映。月光如水银泻地，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如梦似幻。
他转过头，想去找林悦，却发现她独自一人稍微走开了几步，正背对着大家，面对着一池泛着月光的湖水。她微微低着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月饼，是刚才在园外买的传统豆沙馅。她并没有吃，只是双手捧着那块圆圆的月饼，举在胸前，嘴唇轻轻翕动着，像是在对着它，也对着天上那轮玉盘，无声地诉说着什么。那神情专注而虔诚，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凌峰心里一动，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头，低声问：“累了一天，躲这儿对着月饼许愿呢？许了什么愿？”
林悦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随即放松地靠在他怀里。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眼睛在月光和灯光的映照下，亮得惊人，里面漾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温柔、期盼和一丝丝羞涩的复杂光采。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声音轻得像一阵拂过湖面的微风：
“希望明年这时候，能带咱们的宝宝一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围的喧嚣——长辈的谈笑声，远处游客的脚步声，风吹过柳条的沙沙声——瞬间褪去，变得模糊而遥远。凌峰只觉得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滔天巨浪。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只是呆呆地看着林悦那双映着月华、充满了无限希冀的眼睛。
宝宝……他们的宝宝？
几秒钟的迟钝后，巨大的狂喜像温热的潮水，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思绪壁垒，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连日奔波的疲惫被这股强大的情感冲刷得无影无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剧烈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直冲眼眶，视线迅速变得模糊。
他猛地收紧了手臂，将林悦更深、更用力地拥进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把脸深深埋进她颈窝，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清香，试图掩饰自己瞬间失控的情绪。但滚烫的液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沾湿了她肩头的衣衫。
“……真的？”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哽咽，环住她的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悦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她伸出手，回抱住他，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声音里带着笑，又有点哽咽：“嗯。刚知道的。本来想等回家再告诉你……可是，今天月亮这么圆，我忍不住……”
凌峰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他只是更紧、更紧地抱着她，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易碎的宝物。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长，融合在一起。不远处，他们的亲人依旧在闲话家常，享受着节日的团圆，偶尔传来几声愉悦的笑语。人间烟火，山河壮阔，似乎都在这一刻，温柔地环抱着这对年轻的夫妻，以及他们刚刚启程的、崭新的希望。
圆满的月，静静地高悬于澄澈的夜空，无声照耀着这古老而又永远年轻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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