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前太子遗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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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潼关城楼上,长安倚着红鬃烈马,望着如墨的远方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小红马轻轻打了个响鼻,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亲昵地蹭她,反而猛地向后跳了半步,甩了甩硕大的马头,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长安失笑:“你确定要这样?不回来了?”
小红马晃了晃大脑袋,又去长安手里拱吃的。
长安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巧克力,小红马几乎是一秒生吞,还意犹未尽的蹭着手心。
长安:“你要是牙疼怎么办?”
发财震惊的抬起头,像是在问做马也会牙疼?
长安摸着下巴,故作高深道:“怎么不会,长了牙就有牙疼的风险,所以少吃些甜的吧。”
发财一瞬间耷拉个马脸,闷闷不乐的吃起了糠饼渣子。
长安安慰它,“你以前的梦想就是闻闻巧克力,如今都能一天吃一块了,做人要知足。”
“哦,做马也要知足。”
发财当然知足了,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一匹马的身上了,当初一睁眼,差点给自己吓漏电了,还不等它细想,就随着这匹马在一声熟悉的口哨中蹿了出去。
风驰电掣,原来这就是长安说过的感觉,这是当时发财的唯一想法。
等到跑到城楼下,看到那抹长身玉立的身影,对上她的眼睛,发财更激动了,原来这就是长安啊。
发财觉得自己本来就是这匹马,二者没有一点磨合,它就能丝滑附身,且动作娴熟,同长安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当日驮着长安回城后,将领们都在开会,坐骑们都在吃草。
发财边吃边想,等下长安发现它不见后,该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伤心一下下。
到时候,它就跑过去,咧着马嘴笑话她。
结果,草料还没吃完,长安就来牵走了它。
发财亦步亦趋的跟着,时不时瞥一眼长安,心里冒出了几百个促狭的想法。
结果刚到守备衙署的后院,李正迎上前来打算接过缰绳,夸赞赤霞马真是立了大功。
长安笑着说自己去刷马,还说给马改了名字。
李正虽然不知道一匹马为什么要改名字,但还是问了新名字。
长安用右手呼噜着马脑袋,“发财!”
李正作为亲卫队长,又是好一顿夸。
发财攒着满肚子的主意就那么化为泡沫了,如今不过是看长安心情低落,故意做做样子逗趣。
如今潼关外没了叛军,可朝廷的旨意迟迟未到,不知何时,军中出现了关于长安的讨论。
似是而非的几句话,故作模糊的身世,但在明面上并未掀起任何波澜,长安也就故意听之任之。
发财吃完了糠饼,温顺地将大脑袋凑过来,轻轻蹭了蹭长安的额头,带着无声的安慰。
长安感受着它皮毛传来的暖意,目光依旧投向远方,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那片她出生的广袤而荒凉的土地。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太子瑛被废后,太子妃被送到了尼姑庵,她身边一个忠心的婢女自愿跟随,那时她们都不知道,那婢女腹中已有了我。”
“等到圣人一日杀三子……东宫男丁尽数被诛,消息传到庵堂后,太子妃自知难逃一死,也明白这最后的血脉必须保住。”
“她耗尽最后的人情,求了一位与太子母家有旧的故人,将马上就要临盆的婢女秘密送往了安西。”
“安西苦寒,路途遥远,与太子母家有旧的将军,碍于局势只能在暗中略加照拂。”
“我母亲……那个连名分都没来得及有的女子,在路上耗尽心力生下了我,并在抵达安西不久后就撒手人寰。”
长安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悲喜,只有一片被风沙打磨过的苍凉。
“再后来,太子妃,还有我从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兄长姐妹……他们都死了。”
“这天地间,太子瑛的直系血脉,明面上就只剩下我了。”
“哦,不对。”
“我的生母没有名分,我也没有被宗正寺记录在册,没有鱼符,属于是黑户。”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散了话语中最后一丝温度。
她就像一颗被无意间遗落在边陲的种子,在阴谋与鲜血的浸染下,在漫天风沙中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长成了一棵足以撼动风云的大树。
发财安静地听着,用鼻子轻轻喷着气,仿佛在叹息。
长安拢了拢发财的大脑袋,指尖缠绕着它温暖的鬃毛,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望向都城方向,那是权力的中心所在。
“所以,我需要一个名分,一个由圣人亲自承认,记录在宗正寺玉牒之上的名分。”
黑夜之中,长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再是讲述过往的平静,而是充满了谋划已久的决断。
发财眨了眨硕大的马眼,似乎在问,如何做到?
长安笑了笑,“很简单,只要让圣人清楚看到,一个势单力孤,需要他做依仗的孙女,比一个有着大义名分,能同他分庭抗礼的太子更值得信任就够了。”
“我守住了潼关,就有了第一份不容忽视的战功,也有了和朝廷和圣人对话的底气。”
“而圣人西狩,太子北上灵武,父子之间嫌隙已生,权力的天平已然倾斜,圣人急需一支既能征善战,又绝无可能倒向太子一方的力量来制衡局面。”
她轻轻拍了拍发财的脖颈,“而我,这个与他血脉相连,却又因为先太子旧案要仰仗他来断生死明身份的人,便是这棋盘上最好用的棋子。”
“因为我是先太子遗孤,同如今的太子,是先天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天然的盟友。”
“只要太子在位一日,我同圣人就是最亲密无间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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