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么?!”嵬再度呼喊,身体的失控让他几乎绝望。
他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招惹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存在。
“和你一样,只是一个诡异的魔王造物。”回声轻笑道,“多亏了这小子吞下了不少内元,才能让我暂时获得超脱桎梏的力量。否则这场角力还真是胜负未可知呢。”
嵬再无声音回应,在这场灵魂的角力中,他失败了。
「伏唯」重新睁开眼睛,轻声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它也只能支撑我做到这种程度,就权当是救这小子一次吧。”
然后,他看了一眼阿那。
阿那现在噤若寒蝉,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伏唯」二话不说,身后八根步足同时插入地下,地面瞬间震动,周围同时出现了琉璃破碎般的裂缝。
是空间在崩裂。
“就帮你到这里。但对你而言,挑战才刚刚开始。”
突然,「伏唯」重新陷入狂躁。他的双目变红,开始愤怒地咆哮,并开始大肆向四周发动攻击,搅得群山断裂,岩浆断流,空间裂缝也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在意识世界中,伏唯一直在群山中狂奔。他逃离了那处农家小院,却陷入数不清的野兽的追逐之中。在这里,他失去所有的能力,只剩下了那双腿还算有力,所以不知疲倦地狂奔,生怕被后面的野兽追上。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着跑着,由双足跑变成了四足跑,然后感觉自己身上长出了更多的脚,在促使他越跑越快,而他也变得越来越狂躁。
我是人?是兽?
反复的自我询问模糊了他的自我认知,哪怕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仍难以摆脱思维里兽性的发作。表现在外在的,便是那狂躁而疯狂的巨兽。
阿那吞了口唾液。她在想是不是自己把一大堆兽元内丹塞进伏唯体内,可能把这家伙弄出了无数个人格了。
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至少她感觉不到嵬在伏唯身上的存在了。只是伏唯现在的样子,已经跟一头野兽没什么分别。
“看来,也只能用那一招了。”
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后一举飞至高空,俯视着伏唯。
暴躁的巨兽没有把那小东西放在眼里,仍然在四处攻击着这处空间,令空间的奔溃逐渐加快。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小东西正在高空放声颂唱。
颂唱的是完全听不懂的内容,只觉得那声调极为苍老,仿佛风拂过地面的所有皱褶时同时响起的声音。
……
从倏归墓葬的洞口下去,白晨花了将近半刻钟的时间才到达地面,所幸的是落地时没有任何缓冲,很轻易就站到地面上。不幸的是,在落地时一直紧紧抱在他怀里的眠心,在落地瞬间不见了。
白晨茫然地站在地面上,看着远处明媚的天空,身后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脚下是苍翠的草地,从草地延伸出去,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幅画面在魔域极不寻常。白晨已经知道,魔域的晨星虽然会照亮大地,但天空永远都会是漆黑的。但眼前的天空却是蔚蓝而明媚的,就像是回到了人间。
是幻境么?
他看到了前面悬崖边上躺着一本黑皮书,是他从眠心那里见过的,是眠心用来记录的本子。
和煦的风从悬崖上穿过,不算大,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白晨走到了悬崖边上,捡起了那本子。
干皱的书页很轻易就被风拂开,露出了里面的内容:
“我是眠心,来自永柩林海。”
“因为眠心没用,所以他们不要眠心了。”
“他们送我到旧王城就走了,所以眠心今后要独自活着。”
“旧王城的第一天,梦见母亲了。她说眠心要遇到同伴,但不要没有用,没用的人会被抛弃。”
“眠心要有用。”
文字上的记录大概是从当年眠心来到旧王城开始的,前面寥寥两句说明了自己之所以会来到这里的原因,后面开始便是关于每天经历的记录。
不过这些每日记录都很简单、很简短,考虑到眠心得到这个黑皮书是因为劫烬,所以前面的这些记录应当是眠心趁着记忆尚好的时候回忆所写,所以写得简单。
但即便是如此简单的句子,也令白晨的心情感到复杂。他不知道眠心究竟是以何种心态写下自己被抛弃的记录的,女孩的文字和她的声音一样平淡无奇,像是麻木的木偶。
白晨忽然想到了自己,正如江白所言,他又何尝没有想过自己其实有可能是被抛弃的呢?
他们都是被抛弃的小孩,也都遇上了拯救自己的「大魔」。
“要有用……”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迹,墨色已经有些褪色。
他继续缓缓翻动书页,风掠过纸面,仿佛带着眠心低柔的嗓音。
“第十三天,哀河哥哥说,只要我乖乖躺进水缸里,大家就都能活下来。缸里的水很冷,但我没有动。”
白晨的指尖微微发颤。这个笔迹笨拙却认真,像是孩子一笔一画学写字时的模样。
下一页,字迹变得潦草:
“可是好痛。骨头好像裂开了。但哀河哥哥说,好孩子不能哭。”
可以想象,她在写这段话时,眼前浮起的那些回忆几乎立刻冲垮了她,那些记忆中的痛楚让她一边下笔,一边颤抖。
“他们走了。没有人回来接我。”
白晨猛地合上本子,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后翻。他翻书的初衷,是想要找到眠心与骸影见面的记录,他确信劫烬口中正在等待着他们的正是骸影。
在连续翻了几页后,他终于找到了。
“在悬崖,我见到白色的树,羊群在贪吃,我埋下了枯萎的花。睡着了。”
“死?什么是死?影子的话变得好难懂。”
“不记得了。所以要多看书。”
白晨眉头紧皱。这几段看似毫无相关的话,但确实是最早出现影子的记录。似乎这些话语存在着某种记忆的开关,只有眠心能够心领神会,旁人就只能猜测。
眼下没看到白色的树,也没有羊群,但眠心那时做了个埋花的动作。白晨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该如此试试,正巧那黑皮书正好压着一片干皱的花瓣。
他把书放到一边,用魔剑挖了个小坑,然后将那片花瓣埋下。
没过多久,身后的森林里果然走出羊群。这些他见过的斑角羊们此刻正满眼血红地朝悬崖上包围过来,它们的嘴上满是鲜血,唇瓣不停地咀嚼着,鲜血就不停地往下滴落。
“埋花,贪吃的羊群,睡着……”白晨在回身看到羊群的模样后,突然将那段话窜起来,联想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个丫头简单的笔画里竟然隐藏着自己的一场「死亡」!
“骸影!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他怒吼道。“我可不会以死觐见,你若不出来,我就毁了你这里!”
风忽然变得凛冽,吹得森林梭梭地响。羊群仿佛受到了惊吓,突然扭转身子,往森林逃了进去……
白晨松了口气,重新回过身去,却惊讶地发现远处天上的云层此时却叠成了一株巨树。正如眠心记录中所描绘的那样:白色的树。
云层之中隐约可见文字,只是和外面墓碑上的魔族古文一样,同样不是白晨能够一眼认出意思的,只好暗自将其临摹记下。
此刻云树那以云构成的树枝纷纷散开,露出了包裹其中的一具白色棺木。
与此同时,白晨身上那颗由骸影此前委托的那颗火种飘然而出,飘到了那具棺木之上,与它一同化作了光尘,散落在树上。
霎时间,那白色巨树居然亮了起来,其散发出的刺眼白光瞬间让那白晨难以睁开眼睛,仿佛是靠近了树状的太阳。
“东西我已经还给你了,现在可以放我离开这里了吧?”白晨顶着强光高喊。
忽然,血魂玉从他身上飞出,在强光中烧蚀融化进他的身体里,化作一股暖流充满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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