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干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盯着百宝看了一会儿。
突然,他大笑一声,“不错,这里确有特殊之处。传闻这里曾是三大君主的诞生之地,别看现在这副模样,曾经可是王都的圣湖。征战的勇者都会到此祈求圣水,君王也会在这里敕封臣属。”
说到这里,他特意瞄了百宝一眼。“祈求圣水不是简单的仪式,而是一场试炼。所以自风生魔王之后,这里就成为了魔将试炼的最后一环。”
“原来是这样啊……”百宝装作懵懂的样子,“可阴干魔将既已是魔将之名,为何又重临旧地呢?”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我。”阴干的笑容收敛,表情竟一下子变得有些失落。他结束浮空状态,站立到地面上,向后转身走了几步,身子便一瞬间来到了十步之外。
在他的身边,竖立着两株枯萎的树苗。树苗从根部发黑,一路蔓延至树干,稀疏的枝叶垂下,显露出暮气的茶色。
“这是我最得意的两名弟子,他们刚刚结束了自己的试炼。可惜,他们都失败了,付出了死亡的代价。”
阴干转过身来,“他们费尽心机才走到这里,结果仍然功败垂成。我来此,是为他们缅怀。”
“试炼失败,竟要付出死亡的代价么?”
阴干眯着眼睛,嘴角重新勾起一丝微笑:“我向来对我脉小辈不吝赐教,既然你与我有缘,便不妨告知你一二。若你他日萌生想法,却无法独自完成时,也可拜入我的门下。”
百宝瞬间有了兴致。
“祈求圣水本质与利用血池之血水类似,皆为利用魔祖灵血洗礼自身血脉,以增强实力。在造生渊尚未干涸之前,参与魔将试炼之人会将手中收集足够血气的血魂玉投入圣湖,从而唤醒湖中圣灵。圣灵会为他赐下最后一道难题,其中蕴含着试炼者所祈求的圣水。”
“但如今的魔将都是在造生渊干涸之后才称名的吧?”
阴干点头,“不错,十万年前魔宫死去,造生渊也在那时逐步干涸。不过,造生渊仍然能够响应祈求者的血魂玉,但圣灵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恶灵。恶灵不会赐下难题,我们能做的只有击败它,才能够得到圣水。”
“听起来似乎变得更难了。”百宝皱了皱眉头。
阴干却是眉眼舒展,淡淡地说:“若从个人的角度看,的确如此。但新的变化往往会带来新的选项。你忘记了吗,方才在此地的是我的两位弟子。他们是共同向造生渊祈求圣水的。”
百宝豁然开朗,“恶灵必定不如圣灵讲规矩,所以祈求者也不必守旧。直接以二人之力对抗恶灵,不仅胜算更大,而且每个人用以唤醒恶灵的血魂玉所需的血气也大大降低了。”
阴干满意地点头,对百宝这位「小辈」越看越满意,大有当场收徒的念头。
“不错,当然此举也并非毫无坏处。因为恶灵现身只会带来一份圣水,所以哪怕是合围击败恶灵之后,也免不得内部继续争斗一番。勾心斗角,在面对恶灵时彼此留力,反而成为了掣肘。”
说到最后,阴干摇了摇头,目光再度看向了已经枯萎的两位弟子。
看来想要通过此举速成魔将还是有些难度的,而且就算成功了,以这样得来的魔将之名肯定比不上那些靠一己之力得到圣水的魔将。
即便同为魔将,魔将之间的差距应该不小。
“我的两位弟子与你一样,都是魔侍。他们因为在最后关头各怀鬼胎才招致失败,败在了这最后一步。”阴干此时眯着眼睛看向百宝,“小辈,你想成为魔将么?”
百宝眼角一抽,有点傻眼。这家伙真是害人不浅啊,即便是两人合击恶灵,至少也该是两位大魔,让两名魔侍弟子去,岂不是送死么?
“在下只是一名小小魔侍,除非是您老与我一同动手,否则可看不到半点赢的希望吧?”百宝半开玩笑道。
“非也,恶灵虽然不怎么讲规则,但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不然的话,轻则会被逐出秘境,永远失去参与试炼的资格。重则不仅会失去试炼资格,更会导致修为衰退。”阴干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
接着,他忽然大声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当然不会让你独自应战。我座下弟子众多,届时你可与他们结伴。再者,有我这样的师父,即便是魔侍,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说到底,魔侍、大魔只是个名号而已,魔族的战斗岂非蛇吃老鼠般规矩。更何况,当初发现这一门路的魔侍就是因此当上了魔将,就说明它是可行的。”
“当初的魔侍?”
“就是那位亭雨侍。”阴干不假思索,“正是她亲手缔造了魔宫的死亡,从此,「三光俱沉渊,九窍各晦明」。”
话音刚落,阴干表情一变,目光瞬间变作锐利,穿过百宝身后,看到了一名银甲女子缓步落地。
百宝回过身去,在自己身后大约百步开外,出现了一名女子——正是姗姗来迟的亭雨侍。
她恢复了自己在王庭近侍的服饰,连那把标志性的银尺也重新插回到头上,除了面具已被她亲手放在了亭安那里。此刻,她看到了百宝,而在百宝转身的同时,也看到了百宝后面的阴干。
然后,她偏转目光,看向了干涸圣湖的中心。在那里,环形的石头平铺在地上,造型像是没打完的绳结。在周围空无一物的干裂地面上,很是扎眼。
“亭雨侍?”阴干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他又条件反射般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只是一个魂灵,大概应该只是一个侍从留下的残魂吧。毕竟她们长得都一样。”
他一下子跳到百宝身前,道:“小辈,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些侍从残魂仍然遵循着调令行事,所以一直有传言魔宫并未彻底死去,所以才有残余的力量用来调令这些过去的侍从以及在天阴宫四处都是的造物。”
“受教了。”百宝冷淡地说。阴干的举动代表他以为亭雨侍会对他们动手,所以把注意力紧盯着亭雨侍,但百宝的目光已随亭雨侍一同望向湖中央。
与此同时,那环形石头周围的地面突然崩裂,将石头全部陷落进去。一道虚影从中闪出,在浮空中展现身形。它的样子和方才陷落进地下的环形石头有些相似,依然像是个没打完的绳结,只是身体的构造不再是苍白的岩石,而是青蓝色的水流。
“亭雨,你终于回来了。”它主动向亭雨侍发出声音,空灵的声音瞬间向四周扩散,引人瞩目。
亭雨侍依旧沉默地远远看着它。
但远处的阴干却已是目瞪口呆,仿佛失去了思考。
“真的是亭雨侍……而且,圣灵,圣灵居然主动出现了……”
这一幕太过诡异,以至于让他一位魔将都懵了。
这时那浮空的圣灵很快也发现了他们,不过和亭雨侍一样,它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而是继续对亭雨侍说:“看来你已得偿所愿,那么现在你认为自己是否仍然遭受了欺骗?”
亭雨侍低下头,目光闪烁。
“呵,”圣灵发出一声轻笑,“原来是因为忘记么,没关系,先好好回忆一下吧。”
干涸的地面上突然从缝隙中升起数个水泡,水泡炸开时化作了数个与长相奇特的魔物,形貌类似于没有腹部的黑色螳螂。这些诡异的魔物瞬间合围了亭雨侍,不过却与百宝他们维持了一定距离。
当它们冲向亭雨侍时,没有任何动作的亭雨侍忽然散发出数具分身,分别迎向不同方向的敌人。
他们瞬间战斗到一起,当分身挥剑落在这些魔物时,魔物破碎时无一例外化作了一摊黑水;而当分身负伤时,所有伤痕都会逐一回到亭雨侍的身上。
亭雨侍仍然没有动作,并随着战斗的持续,她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她抬起头,看着浮空的圣灵。
浮空的圣灵同样也在看着她:“记得么,你曾与同僚御敌王都之外,敌人是吞灵候为首的诸侯联军。你们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承受了难以想象的伤痛,终于赢得片刻的休憩。”
合围着她的那些黑色魔物瞬间化作黑水消失,而她的分身则颤颤巍巍地向她走近,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的伤口,却异口同声地艰难说道:“保卫……王都,保卫……王庭……”
“保卫王庭?”圣灵在空中扭动了一圈,“这是你们王庭近侍的宗旨,可是,你却对自己战斗的意义产生了怀疑。”
亭雨侍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到面前一个浮起的巨大水泡散开,露出了其中一个坐着木制轮椅的男人。
“亭雨,最后一道命令,我需要你成为新的侍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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