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递给她一本黑色封面的本子:“以后,把所有你想记住的事情都写下来吧。”
眠心接过本子,将其抱在怀里。
“你还记得那几个欺骗你的人吗?”男人忽然问道。
眠心歪了歪头,似乎不理解对方的意思。
男人于是换了个说法,道:“我只是救下了你,至于与你一起的那几个人,现在仍在轮回道内瞎转。你想要如何处置他们?”
“他们,是伙伴。”眠心说得很认真。
“不,”男人摇了摇头,“他们差点害死了你。”
“眠心只是睡着了。”眠心又说,“眠心要救伙伴。”
男人沉默了。也许对很多人来说,此刻都会暴跳如雷地痛斥眠心居然能傻到这种程度,但他知道眠心说自己是“睡着了”并非是为别人开脱,而是这个女孩真的认为自己是“睡着了”而已。
本来就魔魂缺陷的她,加上血魂玉的影响,已经在影响她的认知了。
这样的她,是不能够以常理去说明的。
而恰恰这才是他愿意花大力气去救她的原因。
男人笑了笑,嘲笑了自己方才差点把对方当成正常人的行为,忘记了本来的初衷。
“眠心,你真的要救他们?”他恢复严肃的表情。
眠心点头。
“哪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们是眠心的伙伴。”
“好,”男人拉起眠心的手,拉着她来到那刻画着郁郁森林的屏风前,“魔将的试炼在于血魂玉的觉醒,从而与血池产生联系,是为敕封。血魂玉的觉醒并无定式,眼前这处森林就是你的觉醒之路。你若能走完这一段路,便能救下他们。”
眠心没有说话,她独自走近屏风,慢慢地探出手,向屏风上的森林贴近。
“最后问你,你真的决定了吗?”
眠心闭上眼睛,重新张开眼睛时,已是涨满了泪光,但嘴角却是扬了起来。
她压着声音,低声说道:“我是,天魔绝君座下呼灵候之后,灵盏少主眠心,做出选择。”
这一刻,男人一度觉得她或许并非直观看到的那么“愚蠢”。
白晨眼前的画面再度扭曲,最后恢复到他最初看到的样子。
劫烬仍然悠然地坐在悬浮的金砂之上,面前的玲珑斑角羊则是慢慢地围了过来。
看着羊群的狰狞表情,白晨不知道当初眠心是如何从它们面前走脱的,又让他想起不久前看到的眠心被整片森林吞没的场景,不由得心头一紧。
他将地上的眠心抱起,同时把悬在空中的魔剑重新握回手里。因为法力压制的缘故,他现在只剩下一身武力,但即便如此,他仍不恐惧于眼前臭名昭著的羊群。
羊群冲上来的时候,白晨将剑猛然插进地上,大喝一声:“臣服!”
刹那间,所有的魔羊瞬间跪倒在地,难以动弹。虽然他的法力受到压制,但魔剑的力量没有,而且幸运的是,这个他用起来并不算得心应手的技能居然奏效了。
他严重怀疑魔剑能不能施展其力量,与魔剑自己的意愿关系很大,跟他喊的那一嗓子关系不大。
劫烬的表情依旧平淡,没看出他对此感到意外。他取下了自己手上的一枚古戒,朝前方抛出:“让他们来陪你玩吧。”
古戒落地瞬间,四道魂魄从中飞出,落到墓葬四周。
白晨瞳孔微缩,因为他已认出了这四人的身份——正是曾经欺骗眠心的哀河和他的手下!
……
伏唯沿着兽骨的痕迹继续前进,他的罗盘在这里已彻底失去方位。不过,他还不算孤独,因为阿那这小子好死不死地一直依附在他身上,现在也被带了进来。
眼看要被困死在这里,阿那终于忍不住显了原形,依靠兽骨留下的痕迹,向伏唯指引了方向。具体是如何做到的,伏唯自己也没搞懂,貌似阿那能直接从那些死去的魔兽遗骸那里听到它们留下的遗言。
“往这边,它们都很生气,也很悲哀。它们想要离开这里,它们想要去复仇,所以复仇的方向就是离开这里的方向。”阿那鼓着小翅膀,像是一只大号蜜蜂在前面带路,伏唯就在后面跟着。
“它们有提到劫烬书么?”伏唯问。和阿那不同,他首要目的不是为了离开这里,因为白晨还在那位执守手上,所以他只能按照对方所言先去找到劫烬书。
阿那摇头,“没有,它们只提到要复仇的对象,是亭雨侍。”
“亭雨侍?”伏唯一愣。
“好像是位曾经很盛名的魔将。”阿那说,“不过我知道的是,后世很多关于她的故事大多是杜撰的,唯有一条是真的,那就是她亲手毁灭了魔宫。”
“什么?”伏唯更加懵了。他之所以知道亭雨侍,是得益于那位南浔子的游记,记述中的亭雨侍是位温婉如同侍女的魔将,还与人类有几分相似,所以多留意了一些。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游记记录的亭雨侍还是位绝世美女……
显然,那位八卦宗师有些自作主张的成分。
“停下!”阿那突然停步,并且在说话间迅速转过身来伸手堵住了伏唯的嘴巴。
虽然她那张紧张兮兮的脸庞几乎印到伏唯脸上,但她的娇小身子显然没法挡住伏唯的视线。当视线穿过阿那身侧,从稀疏的兽骨缝隙中继续向前,他很自然地就看到了一头如山岳般巨大的魔兽。
那魔兽长着十三个头颅,类似于蛇头的构造,只是末端的嘴巴是典型的鳄口。它的身躯与山岳融入一体,身下为一对陷入地下的象足,不时冒着火星。
魔兽的主意力不在他们身上,而是所有的脑袋都瞄向了面前浮空的小人。
那小人是一位身着银甲的魔族女战士,盘起的长发上还插着一根银尺。
这个背影让伏唯瞬间应激,想到了刚刚还在提及的亭雨侍。
“诸侯联军已经突破了王都的第三道结界,距离这里已经不远了。”那魔族女人轻声说道。
“是天阴执守招致的祸患,他应该要为这一切负责!”魔兽的其中一个兽首愤怒地咆哮道。
“傀熙,无论执守是否想要称王,诸侯们对王都的觊觎都不会消失。杀死执守并不会改变眼前结局。更何况——”女人冷淡地说,“执守已决定谢罪,而你我作为王都的守护者,此刻应当尽心竭力守卫王都才是。”
魔兽傀熙的兽首低了一些,看起来情绪有所缓和。
“侍都尉,你真的认为执守的目的是为了王都吗?”
“当然。”女人毫不犹豫地说,“称王只是一个借口,目的是将以吞界候为首的诸侯力量引入王都,以魔宫的力量消灭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消世人对王都的觊觎。同时,执守深知此举之僭越,故必在事成之后谢罪魔域。”
她扭头看向身后,唤了一声:“亭雨。”
一个同样身着银甲的魔族女战士凭空出现,只是不同于侍都尉,她的身上沾满了血迹。此刻她一手奉着香炉,一手打伞,缓缓靠近那一人一兽。
这才是真正的亭雨侍。
“振魂香,驯兽令伞。”魔兽傀熙的其中一只兽首慢慢探近侍都尉,眯着眼睛道。“执守要动用最高等级的驯兽渊动员号令,你们王庭侍从也顺从了吗?”
“我说过,我信任执守。”侍都尉冷盯着它的眼睛。
“若是他真的背叛了你我呢?”
“王庭侍从忠于魔王,不是天阴执守。若真有那时,我会亲手杀了他。”
“哈哈哈哈!”傀熙的十三个兽首同时翻腾卷起,长蛇一样的脖子不停游动,像是浮空翻滚的数条巨龙。“好,为了王都,我驯兽渊便顺从你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侍都尉仰头看着群魔乱舞的景象,低声说道。
说罢,她扭头看向亭雨侍。
“亭雨,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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