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秘密潜入总督府,费尽唇舌,终于说服了内心同样备受煎熬的谭纶和态度坚决的戚继光。
戚继光毅然抽调部分精锐官军,以“巡防地方、弹压骚乱”为名,迅速开赴各地紧要处驻扎,无形中在剑拔弩张的双方之间,筑起了一道脆弱的隔离墙。
杨帆离开总督府时,心情并未轻松多少。
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一路都被人暗中盯梢,显然张雨早已布下眼线。
他几经周折,才勉强甩开尾巴,悄然回到北校场附近的隐秘据点,背后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张雨…果然已经狗急跳墙了。”
杨帆心中凛然,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果不其然。
次日,当张雨得知戚继光的官军竟已分批进驻各县乡,俨然一副维持秩序、防止冲突的架势时,顿时勃然大怒,气得当场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反了!反了!
他杨帆好大的狗胆!”
张雨在巡抚衙门值房内暴跳如雷,面目狰狞。
“竟敢公然勾结谭纶、戚继光,调动官军,干涉地方新政!
他这是要干什么?拥兵自重吗?还是要造反?!这把我这个巡抚,把太子殿下的监国令旨,置于何地?!”
一旁的赵贞吉见状,眉头紧锁,连忙劝道。
“张大人息怒!此事…此事恐需从长计议。杨帆此举,虽极为不妥,然其名义上仍是兵部侍郎,谭纶、戚继光亦是奉了总督和兵部的调令,程序上…程序上并无太大纰漏。
且其对外宣称,乃是防止民变,维护地方安宁,此理由…一时也难以驳斥。若贸然行动,恐…”
“恐什么恐?!”
张雨粗暴地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凶光。
“赵大人!你莫非还要为他开脱不成?!防止民变?我看他就是最大的祸乱之源!此獠不除,江南永无宁日!
我必须立刻将其锁拿问罪!待太子殿下令旨一到,定要将他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赵贞吉心中暗叹,这张雨已是利令智昏,只想着杀人立威,却全然不顾后果。
他耐着性子,继续劝道。
“张大人,三思啊!杨帆在江南经营多年,甚得民心,尤其在屯垦卫及底层百姓中威望极高。此刻若无故拿他,恐立刻激成大变!
届时官军、义勇、家丁军搅作一团,局面将彻底不可收拾!你我都将成千古罪人!”
张雨闻言,气息一窒,他虽然愤怒,但也知赵贞吉所言非虚,强压怒火问道。
“那…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赵贞吉沉吟片刻,缓缓道。
“不若…效仿当年处置朱纨之先例。”
“朱纨?”
张雨一愣。朱纨当年巡视浙江,严查海禁,得罪了无数沿海豪强,最终被弹劾罢官,被迫自杀。
“正是。”
赵贞吉点点头。
“即刻以‘举措失当、擅调官兵、引发地方不安’为由,行文谭纶总督衙门及兵部,先行解除杨帆一切职务,将其软禁于杭州府衙之内,令其自陈情由,静待朝廷派遣重臣南下核查。
如此,既暂时剥夺其权柄,免生即时祸乱,又未立刻定罪,留有转圜余地,不至于逼反其旧部。待朝廷钦差到来,再行论处。此乃稳妥之法。”
张雨眯着眼,仔细琢磨着赵贞吉的话。
这确实比直接抓人砍头要稳妥得多,既能暂时除掉杨帆这个心腹大患,又不会立刻引爆火药桶。
至于以后…等朝廷钦差来了,严家自然有办法炮制罪名,置其于死地!
“好!就依赵大人之言!”
张雨终于点头,但随即又阴恻恻地补充道。
“不过,这弹劾奏疏和巡抚衙门的行文,需得你我二人…联署具名!”
赵贞吉心中冷笑,知道张雨这是要把他彻底绑上战车,分担责任。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
“联署自然可以。不过,送往内阁枢密台的奏报,与发往总督衙门及兵部的咨文,内容或可略有不同。
奏报可详陈其过,咨文则只需言明暂解其职、听候核查即可,以免过度刺激谭、戚二人。你我…可各自拟写,互为印证,如何?”
张雨瞥了赵贞吉一眼,心中暗骂这老狐狸滑头,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但眼下还需倚仗他,只得勉强同意。
“也罢!就依赵大人!即刻办理!”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分头去草拟文书。
杭州巡抚衙门内,赵贞吉离去后,值房中只剩下张雨一人。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那张因愤怒和挫败而扭曲的脸。
江南变法的彻底失败,杨帆的“负隅顽抗”,谭纶、戚继光的“阳奉阴违”,还有赵贞吉那看似恭顺实则滑头的态度…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怨毒!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张雨猛地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碎片四溅。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凶光。
严世藩将如此“重任”交托于他,他却办得一团糟,如何向京城交代?如何面对小阁老的雷霆之怒?!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扳回一局!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杨帆!必须拿下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猛地坐到书案前,铺开信纸,奋笔疾书,用最恶毒的语言向京城严府汇报江南“乱象”。
将一切责任尽数推给杨帆“勾结官军、图谋不轨”,并极力渲染其“危害”,恳请严世藩速下决断,授予他“临机专断之权”。
写完密信,用火漆封好,命心腹即刻快马送出后,张雨眼中闪过狠厉,沉声道。
“来人!去把万采给我叫来!”
不多时,新任浙江布政使万采匆匆赶来,他虽是严世藩的准姻亲,但在张雨这位“钦差”面前,依旧保持着恭敬。
“张大人,深夜召见,不知有何急事?”
张雨目光阴冷地盯着他,开门见山。
“万大人,本官欲命你即刻带领杭州府所有变法校尉,前往北校场,将杨帆及其党羽,一举擒获!”
万采闻言,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煞白,结结巴巴道。
“张…张大人!这…这恐怕使不得啊!杨帆…杨帆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兵部侍郎,朝廷二品大员!无凭无据,未经圣旨或内阁明发,擅自抓捕堂堂部堂…
这…这可是泼天的大罪!是要掉脑袋的!下官…下官万万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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