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绘梨衣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好吃的”和“出去玩”,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那点小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零号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对着路依依偏了偏头,示意她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
零看着被塞回手里的手柄,又看了看屏幕上“胜利”的字样(虽然是零号抢过去打的),最后目光落在被轻轻带上的房门,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默默选择了下一局角色。而绘梨衣已经重新握紧手柄,跃跃欲试地准备新的对战了。
酒店附近的一家拉面店里,暖黄的灯光下弥漫着骨汤的香气。路依依吃着碗里的招牌豚骨拉面,味道其实不错,汤汁浓郁,叉烧肥厚。但她吃着吃着,眉头却微微蹙起,不自觉地拿它和刚才那碗简单的拌面比较。
零号坐在她对面,面前只放着一杯冰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怎么?这里的面不合胃口?”他问。
路依依连忙摇头,咽下嘴里的食物:“倒不是不好吃。只是……感觉没有你刚才做的那碗好吃。”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只是一碗临时拼凑的拌面。
零号闻言,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愉悦。“是吗?”他随口道,“那到时候再给你做一份好了。”
“真的?”路依依眼睛一亮。
“骗你干嘛。”零号回答得理所当然。
得到这个承诺,路依依心情好了不少,继续低头吃面,速度都轻快了许多。
就在这时,零号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地抛出一个事实:“我确实很早就认识零了。”
路依依动作一顿,抬起头,眼里满是好奇:“在哪里认识的?”
“在苏联。”零号喝了一口冰水,语气平常得像在说昨天去了哪个便利店。
“苏联??”路依依差点被面条呛到,满脸的难以置信,“那个……苏联?等等,那个时候你……出生了吗?”
她下意识地用“出生”这个词,目光落在零号此刻那张属于路明非的、年轻甚至带着点少年气的脸上。这时间线怎么算都对不上啊!
零号看着她一脸懵圈的样子,故意卖关子似的,只是笑着看她,并不回答。
这笑容让路依依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是了,眼前这个人,虽然顶着她哥哥的脸,但内在是那个她并不了解的零号!他的存在本身,就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零号看出了她眼神里骤然升起的那份疏离和敬畏,他收敛了些许笑意,语气变得平静而深入,仿佛在陈述一个古老的真理:
“不用那么紧张。我和他,”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我们都像是……脱胎于一对双生子的存在,各自继承了那对双生子截然不同的两面,只不过趋向不同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某种既定的轨迹。
“最后,也都会回归于那对双生子的命运。”
这番话带着宿命论的沉重和玄奥,路依依听得半懂不懂,但那份莫名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想用轻松的话题带过。她小声吐槽道:“听起来……怎么跟神话故事里神仙下凡历劫一样?”
零号听了,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用一种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口吻肯定了她的比喻:“嗯,大差不差了。”
他微微歪着头,目光并没有聚焦在路依依身上,而是带着点散漫地落在桌上的某一点,“如果一个人有另一个人完整的记忆,”他的声音也是平缓的,带着思索的停顿,语速不疾不徐,“也完全理解他的内心,爱他所爱,恨他所恨,爱恨悲喜都感同身受……那他们,还是两个不同的人吗?”
他的表情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预设的思考,眉毛轻轻扬起,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因陷入思绪而产生的自然弧度。那神态,不像是在探讨一个关乎存在与本质的终极命题,更像是一个孩子,某天突然仰望星空,心血来潮地想弄明白“为什么星星会眨眼”或者“为什么地球是圆的”一样。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一种不掺杂任何功利和沉重感的探究欲。
这问题太深奥,超出了路依依日常思考的范畴。她一时语塞,筷子夹起的面条含在嘴里,都忘了咀嚼,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呆住的小动物。
零号似乎并不期待她立刻回答,又仿佛在自言自语地加深这个悖论,他继续用那种探讨式的语气说道:“甚至,如果他们之间表现出的性格差异,仅仅是因为后天成长环境不同所导致的微小偏差呢?如果把那个变量剔除,将他们放到完全相同的环境里……他们喜欢的,热爱的,追求的,本质上其实都差不多呢?”
路依依下意识地用力咀嚼,将嘴里的面条胡乱咽了下去,喉咙有些发干。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脑子里一团乱麻。
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努力思考又徒劳无功的样子,零号眼中那思索的光芒才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温和的、甚至带着点包容性的笑意。他似乎才从自己的思绪世界里完全走出来,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听众的窘境。
他不再追问,也没有继续那个令人头疼的话题。他只是很自然地伸出手,拿起桌上干净的纸巾,极其自然地替路依依擦了擦刚刚因为匆忙吞咽而可能沾到一点酱汁的嘴角。
动作轻柔,自然。
“好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随意,仿佛刚才那些足以颠覆人认知的提问,真的只是他思维的一次即兴散步,散完步,就该回家了,“该给上面的两位带点吃的回去了。”
他站起身,招呼服务员结账,神态自若。留下路依依一个人,还在努力消化着那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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